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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经典散文精选-季羡林经典散文精选读后感

admin2023-12-21jdb棋牌20 ℃0 评论

季羡林优美散文?

   季羡林散文的创作观念和散文字身都具有了别具一格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才是季羡林先生散文的真正价值和魅力所在。

本文是,希望对大家有帮助!   季羡林散文优美片段:枸杞树   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转眼便会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影子飘过。

这使我困惑。

最先是去追忆:什么地方我曾看见这样一棵苍老的枸杞树呢?是在某处的山里么?是在另一个地方的一个花园里么?但是,都不像。

最后,我想到才到北平时住的那个公寓;
于是我想到这棵苍老的枸杞树。

  我现在还能很清晰地温习一些事情:我记得初次到北平时,在前门下了火车以后,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个秤锤,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我迷惘地上了一辆洋车,跟着木屋似的电车向北跑。

远处是红的墙,黄的瓦。

我是初次看到电车的;
我想,“电”不是很危险吗?后面的电车上的脚铃响了;
我坐的洋车仍然在前面悠然地跑着。

我感到焦急,同时,我的眼仍然“如入山 *** 上,应接不暇”,我仍然看到,红的墙,黄的瓦,终于,在焦急,又因为初踏入一个新的境地而生的迷惘的心情下,折过了不知多少满填著黑土的小胡同以后,我被拖到西城的某一个公寓里去了。

我仍然非常迷惘而有点近于慌张,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给一层轻烟笼罩起来似的,我看不清院子里的什么东西,我甚至也没有看清我住的小屋,黑夜跟着来了,我便糊里糊涂地睡下去,做了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梦。

  虽然做了梦,但是却没有能睡得很熟,刚看到窗上有点发白,我就起来了。

因为心比较安定了一点,我才开始看得清楚:我住的是北屋,屋前的小院里,有不算小的一缸荷花,四周错落地摆了几盆杂花。

我记得很清楚:这些花里面有一棵仙人头,几天后,还开了很大的一朵白花,但是最惹我注意的,却是靠墙长著的一棵枸杞树,已经长得高过了屋檐,枝干苍老勾曲像千年的古松,树皮皱着,色是黝黑的,有几处已经开了裂。

幼年在故乡里的时候,常听人说,枸杞是长得非常慢的,很难成为一棵树,现在居然有这样一棵虬干的老枸杞站在我面前,真像梦;
梦又掣开了轻渺的网,我这是站在公寓里么?于是,我问公寓的主人,这枸杞有多大年龄了,他也渺茫:他初次来这里开公寓时,这树就是现在这样,三十年来,没有多少变动。

这更使我惊奇,我用惊奇的叹息的眼光注视著这苍老的枝干在沉默著,又注视著接连着树顶的蓝蓝的长天。

  在雨天,牛乳色的轻雾给每件东西涂上一层淡影。

这苍黑的枝干更显得黑了。

雨住了的时候,有一两只蜗牛在上面悠然地爬著,散步似的从容,蜘蛛网上残留的雨滴,静静地发著光。

一条虹从北屋的脊上伸展出去,像拱桥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枸杞的顶尖就正顶着这桥的中心。

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阴影,渐渐地爬过了西墙,墙隅的蜘蛛网,树叶浓密的地方仿佛把这阴影捉住了一把似的,渐渐地黑起来。

只剩了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这苍老的枸杞树的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熠耀着,俨然如来佛头顶上金色的圆光。

  在如火如荼的盛夏转入初秋的澹远里去的时候,我这种诗意的又充满了稚气的生活,终于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离开这公寓,离开这苍老的枸杞树,移到清华园里来。

到现在差不多四年了。

这园子素来是以水木著名的。

春天里,满园里怒放著红的花,远处看,红红的一片火焰。

夏天里,垂柳拂着地,浓翠扑上人的眉头。

红霞般的爬山虎给冷清的深秋涂上一层凄艳的色彩。

冬天里,白雪又把这园子安排成为一个银的世界。

在这四季,又都有西山的一层轻渺的紫气,给这园子添了不少的光辉。

这一切颜色:红的,翠的,白的,紫的,混合地涂上了我的心,在我心里幻成一副绚烂的彩画。

我做着红色的,翠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各样颜色的梦。

论理说起来,我在西城的公寓做的童话般的梦,早该被挤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我自己也不了解,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有一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影子飘过。

飘过了春天的火焰似的红花;
飘过了夏天的垂柳的浓翠;
飘过了红霞似的爬山虎,一直到现在,是冬天,白雪正把这园子装成银的世界。

混合了氤氲的西山的紫气,静定在我的心头。

在一个浮动的幻影里,我仿佛看到:有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这棵苍老的枸杞树的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熠耀着,像如来佛头顶上的金光。

  季羡林散文优美片段:幽径悲剧   出家门,向右转,只有二三十步,就走进一条曲径。

有二三十年之久,我天天走过这一条路,到办公室去。

因为天天见面,也就成了司空见惯,对它有点漠然了。

  然而,这一条幽径却是大大有名的。

记得在五十年代,我在故宫的一个城楼上,参观过一个有关《 红楼梦 》的展览。

我看到由几幅山水画组成的组画,画的就是这一条路。

足证这一条路是同这一部伟大的作品有某一些联络的。

至于是什么联络,我已经记忆不清。

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是一点印象:这一条平平常常的路是有来头的,不能等闲视之。

  这一条路在燕园中是极为幽静的地方。

学生们称之为“后湖”,他们是很少到这里来的。

我上面说它平平常常,这话有点语病,它其实是颇为不平常的。

一面傍湖,一面靠山,蜿蜒曲折,实有曲径通幽之趣。

山上苍松翠柏,杂树成林。

无论春夏秋冬,总有翠色*在目。

不知名的小花,从春天开起,过一阵换一个颜色*,一直开到秋末。

到了夏天,山上一团浓绿,人们仿佛是在一片绿雾中穿行。

林中小鸟,枝头鸣蝉,仿佛互相应答。

秋天,枫叶变红,与苍松翠柏,相映成趣,凄清中又饱含浓烈。

几乎让人不辨四时了。

  小径另一面是荷塘,引人注目主要是在夏天。

此时绿叶接天,红荷映目。

仿佛从地下深处爆发出一股无比强烈的生命力,向上,向上,向上,欲与天公试比高,真能使懦者立怯者强,给人以无穷的感染力。

  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在湖中,一到冬天,当然都有白雪覆盖。

在湖中,昔日潋灩的绿波为坚冰所取代。

但是在山上,虽然落叶树都把叶子落掉,可是松柏反而更加精神抖擞,绿色*更加浓烈,意思是想把其他树木之所失,自己一手弥补过来,非要显示出绿色*的威力不行。

再加上还有翠竹助威,人们置身其间,决不会感到冬天的萧索了。

  这一条神奇的幽径,情况大抵如此。

  在所有的这些神奇的东西中,给我印象最深,让我最留恋难忘的是一株古藤萝。

藤萝是一种受人喜爱的植物。

清代笔记中有不少关于北京藤萝的记述。

在古庙中,在名园中,往往都有几棵寿达数百年的藤萝,许多神话故事也往往涉及藤萝。

北大现住的燕园,是清代名园,有几棵古老的藤萝,自是意中事。

我们最初从城里搬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几棵据说是明代传下来的藤萝。

每到春天,紫色*的花朵开得满棚满架,引得游人和蜜蜂猬集其间,成为春天一景。

  但是,根据我个人的评价,在众多的藤萝中,最有特色*的还是幽径的这一棵。

它既无棚,也无架,而是让自己的枝条攀附在邻近的几棵大树的乾和枝上,盘曲而上,大有直上青云之概。

因此,从下面看,除了一段苍黑古劲像苍龙般的粗干外,根本看不出是一株藤萝。

每到春天,我走在树下,眼前无藤萝,心中也无藤萝。

然而一股幽香蓦地闯入鼻官,嗡嗡的蜜蜂声也袭入耳内,抬头一看,在一团团的绿叶中—— 根本分不清哪是藤萝叶,哪是其他树的叶子 —— 隐约看到一朵朵紫红色*的花,颇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味。

直到此时,我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棵古藤的存在,顾而乐之了。

  经过了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不但人遭劫,花木也不能幸免。

藤萝们和其他一些古丁香树等等,被异化为“修正主义”,遭到了无情的诛伐。

六院前的和红二三楼之间的那两棵著名的古藤,被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掉。

是否也被踏上一千只脚,没有调查研究,不敢瞎说;
永世不得翻身,则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茫茫燕园中,只剩下了幽径的这一棵藤萝了。

它成了燕园中藤萝界的鲁殿灵光。

每到春天,我在悲愤、惆怅之余,惟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幽径中这一棵古藤。

每次走在它下面,闻到淡淡的幽香,听到嗡嗡的蜂声,顿觉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的,人生还不全是荆棘丛。

其中情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我快乐得太早了。

人生毕竟还是一个荆棘丛,决不是到处都盛开着玫瑰花。

今年春天,我走过长著这棵古藤的地方,我的眼前一闪,吓了一大跳:古藤那一段原来凌空的虬干,忽然成了吊死鬼,下面被人砍断,只留上段悬在空中,在风中摇曳。

再抬头向上看,藤萝初绽出来的一些淡紫的成串的花朵,还在绿叶丛中微笑。

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树干已经被砍断了,脱离了地面,再没有水分供它们生存了。

它们仿佛成了失掉了母亲的孤儿,不久就会微笑不下去,连痛哭也没有地方了。

  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我的感情太多,总是供过于求,经常为一些小动物、小花草惹起万斛闲愁。

真正的伟人们是决不会这样的。

反过来说,如果他们像我这样的话,也决不能成为伟人。

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我注定是一个渺小的人,也甘于如此,我甘于为一些小猫小狗小花小草流泪叹气。

这一棵古藤的灭亡在我心灵中引起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从此以后,我最爱的这一条幽径,我真有点怕走了。

我不敢再看那一段悬在空中的古藤枯乾,它真像吊死鬼一般,让我毛骨悚然。

非走不行的时候,我就紧闭双眼,疾趋而过。

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一直数到十,我估摸已经走到了小桥的桥头上,吊死鬼不会看到了,我才睁开眼走向前去。

此时,我简直是悲哀至极,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幽径的情趣呢?   但是,这也不行。

眼睛虽闭,但耳朵是关不住的。

我隐隐约约听到古藤的哭泣声,细如蚊蝇,却依稀可辨。

它在控诉无端被人杀害。

它在这里已经呆了二三百年,同它所依附的大树一向和睦相处。

它虽阅尽人间沧桑,却从无害人之意。

每到春天,就以自己的花朵为人间增添美丽。

焉知一旦毁于愚氓之手。

它感到万分委屈,又投诉无门。

它的灵魂死守在这里。

每到月白风清之夜,它会走出来显圣的。

在大白天,只能偷偷地哭泣。

山头的群树、池中的荷花是对它深表同情的,然而又受到自然的约束,寸步难行,只能无言相对。

在茫茫人世中,人们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哪里有闲心来关怀一棵古藤的生死呢?于是,它只有哭泣,哭泣……   世界上像我这样没有出息的人,大概是不多的。

古藤的哭泣声恐怕只有我一个能听到。

在浩茫无际的大千世界上,在林林总总的植物中,燕园的这一棵古藤,实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

你倘若问一个燕园中人,决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棵古藤的存在的,决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它的死亡的,决不会有任何人为之伤心的。

偏偏出了我这样一个人,偏偏让我住到这个地方,偏偏让我天天走这一条幽径,偏偏又发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悲剧;
所有这一些偶然性*都集中在一起,压到了我的身上。

我自己的性*格制造成的这一个十字架,只有我自己来背了。

奈何,奈何!   但是,我愿意把这个十字架背下去,永远永远地背下去。

  季羡林散文优美片段:清塘荷韵   楼前有清塘数亩。

记得三十多年前初搬来时,池塘里好像是有荷花的,我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些绿叶红花的碎影。

后来时移事迁,岁月流逝,池塘里却变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再也不见什么荷花了。

  我脑袋里保留的旧的思想意识颇多,每一次望到空荡荡的池塘,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这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念。

有池塘就应当有点绿的东西,哪怕是芦苇呢,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最好的最理想的当然是荷花。

中国旧的诗文中,描写荷花的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周敦颐的《 爱莲说 》读书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他那一句有名的“香远益清”是脍炙人口的。

几乎可以说,中国没有人不爱荷花的。

可我们楼前池塘中独独缺少荷花。

每次看到或想到,总觉得是一块心病。

  有人从湖北来,带来了洪湖的几颗莲子,外壳呈黑色*,极硬。

据说,如果埋在淤泥中,能够千年不烂。

因此,我用铁锤在莲子上砸开了一条缝,让莲芽能够破壳而出,不至永远埋在泥中。

这都是一些主观的愿望,莲芽能不能够出,都是极大的未知数。

反正我总算是尽了人事,把五六颗敲破的莲子投入池塘中,下面就是听天命了。

  这样一来,我每天就多了一件工作:到池塘边上去看上几次。

心里总是希望,忽然有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翠绿的莲叶长出水面。

可是,事与愿违,投下去的第一年,一直到秋凉落叶,水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经过了寂寞的冬天,到了第二年,春水盈塘,绿柳垂丝,一片旖旎的风光。

可是,我翘盼的水面上却仍然没有露出什么荷叶。

此时我已经完全灰了心,以为那几颗湖北带来的硬壳莲子,由于人力无法解释的原因,大概不会再有长出荷花的希望了。

我的目光无法把荷叶从淤泥中吸出。

  但是,到了第三年,却忽然出了奇迹。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在我投莲子的地方长出了几个圆圆的绿叶,虽然颜色*极惹人喜爱;
但是却细弱单薄,可怜兮兮地平卧在水面上,像水浮莲的叶子一样。

而且最初只长出了五六个叶片。

我总嫌这有点太少,总希望多长出几片来。

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天天到池塘边上去观望。

有校外的农民来捞水草,我总请求他们手下留情,不要碰断叶片。

但是经过了漫漫的长夏,凄清的秋天又降临人间,池塘里浮动的仍然只是孤零零的那五六个叶片。

对我来说,这又是一个虽微有希望但究竟仍令人灰心的一年。

  真正的奇迹出现在第四年上。

严冬一过,池塘里又溢满了春水。

到了一般荷花长叶的时候,在去年飘浮着五六个叶片的地方,一夜之间,突然长出了一大片绿叶,而且看来荷花在严冬的冰下并没有停止行动,因为在离开原有五六个叶片的那块基地比较远的池塘中心,也长出了叶片。

叶片扩张的速度,扩张范围的扩大,都是惊人地快。

几天之内,池塘内不小一部分,已经全为绿叶所覆盖。

而且原来平卧在水面上的像是水浮莲一样的叶片,不知道是从哪里聚集来了力量,有一些竟然跃出了水面,长成了亭亭的荷叶。

原来我心中还迟迟疑疑,怕池中长的是水浮莲,而不是真正的荷花。

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云一扫而光:池塘中生长的真正是洪湖莲花的子孙了。

我心中狂喜,这几年总算是没有白等。

  天地萌生万物,对包括人在内的动植物等有生命的东西,总是赋予一种极其惊人的求生存的力量和极其惊人的扩充套件蔓延的力量,这种力量大到无法抗御。

只要你肯费力来观摩一下,就必然会承认这一点。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我楼前池塘里的荷花。

自从几个勇敢的叶片跃出水面以后,许多叶片接踵而至。

一夜之间,就出来了几十枝,而且迅速地扩散、蔓延。

不到十几天的工夫,荷叶已经蔓延得遮蔽了半个池塘。

从我撒种的地方出发,向东西南北四面扩充套件。

我无法知道,荷花是怎样在深水中淤泥里走动。

反正从露出水面荷叶来看,每天至少要走半尺的距离,才能形成眼前这个局面。

  光长荷叶,当然是不能满足的。

荷花接踵而至,而且据了解荷花的行家说,我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同燕园其他池塘里的,都不一样。

其他地方的荷花,颜色*浅红;
而我这里的荷花,不但红色*浓,而且花瓣多,每一朵花能开出十六个复瓣,看上去当然就与众不同了。

这些红艳耀目的荷花,高高地凌驾于莲叶之上,迎风弄姿,似乎在睥睨一切。

幼时读旧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爱其诗句之美,深恨没有能亲自到杭州西湖去欣赏一番。

现在我门前池塘中呈现的就是那一派西湖景象。

是我把西湖从杭州搬到燕园里来了。

岂不大快人意也哉!前几年才搬到朗润园来的周一良先生赐名为“季荷”。

我觉得很有趣,又非常感激。

难道我这个人将以荷而传吗?   前年和去年,每当夏月塘荷盛开时,我每天至少有几次徘徊在塘边,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吸吮荷花和荷叶的清香。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我确实觉得四周静得很。

我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绿肥、红肥。

倒影映入水中,风乍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它从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却是从下边向上落,最后一接触到水面,二者合为一,像小船似地漂在那里。

我曾在某一本诗话上读到两句诗:“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

”作者深惜第二句对仗不工。

这也难怪,像“池花对影落”这样的境界究竟有几个人能参悟透呢?   晚上,我们一家人也常常坐在塘边石头上纳凉。

有一夜,天空中的月亮又明又亮,把一片银光洒在荷花上。

我忽听卜通一声。

是我的小白波斯猫毛毛扑入水中,它大概是认为水中有白玉盘,想扑上去抓住。

它一入水,大概就觉得不对头,连忙矫捷地回到岸上,把月亮的倒影打得支离破碎,好久才恢复了原形。

  今年夏天,天气异常闷热,而荷花则开得特欢。

绿盖擎天,红花映日,把一个不算小的池塘塞得满而又满,几乎连水面都看不到了。

一个喜爱荷花的邻居,天天兴致勃勃地数荷花的朵数。

今天告诉我,有四五百朵;
明天又告诉我,有六七百朵。

但是,我虽然知道他为人细致,却不相信他真能数出确实的朵数。

在荷叶底下,石头缝里,旮旮旯旯,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儿,都是在岸边难以看到的。

粗略估计,今年大概开了将近一千朵。

真可以算是洋洋大观了。

  连日来,天气突然变寒。

好像是一下子从夏天转入秋天。

池塘里的荷叶虽然仍然是绿油一片,但是看来变成残荷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再过一两个月,池水一结冰,连残荷也将消逝得无影无踪。

那时荷花大概会在冰下冬眠,做着春天的梦。

它们的梦一定能够圆的。

“既然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季羡林的散文名篇

《听 雨 》季羡林从一大早就下起雨来。

下雨,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这是春雨,俗话说:"
春雨贵似油。

"
而且又在罕见的大旱之中,其珍贵就可想而知了。

“润物细无声”,春雨本来是声音极小极小的,小到了“无”的程度。

但是,我现在坐在隔成了一间小房子的阳台上,顶上有块大铁皮。

楼上滴下来的檐溜就打在这铁皮上,打出声音来,于是就不“细无声”了。

按常理说,我坐在那里,同一种死文字拼命,本来应该需要极静极静的环境,极静极静的心情,才能安下心来,进入角色,来解读这天书般的玩意儿。

这种雨敲铁皮的声音应该是极为讨厌的,是必欲去之而后快的。

然而,事实却正相反。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头顶上的雨滴声,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量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

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风生笔底。

死文字仿佛活了起来,我也仿佛又溢满了青春活力。

我平生很少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更难为外人道也。

在中国,听雨本来是雅人的事。

我虽然自认还不是完全的俗人,但能否就算是雅人,却还很难说。

我大概是介乎雅俗之间的一种动物吧。

中国古代诗词中,关于听雨的作品是颇有一些的。

顺便说上一句:外国诗词中似乎少见。

我的朋友章用回忆表弟的诗中有:“频梦春池添秀句,每闻夜雨忆联床。

”是颇有一点诗意的。

连《红楼梦》中的林妹妹都喜欢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

最有名的一首听雨的词当然是宋蒋捷的“虞美人”,词不长,我索性抄它一下: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听雨时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

他是用听雨这一件事来概括自己的一生的,从少年、壮年一直到老年,达到了“悲欢离合总无情”的境界。

但是,古今对老的概念,有相当大的悬殊。

他是“鬓已星星也”,有一些白发,看来最老也不过五十岁左右。

用今天的眼光看,他不过是介乎中老之间,用我自己比起来,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鬓边早已不是“星星也”,顶上已是“童山濯濯”了。

要讲达到“悲欢离合总无情”的境界,我比他有资格。

我已经能够“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了。

可我为什么今天听雨竟也兴高采烈呢?这里面并没有多少雅味,我在这里完全是一个“俗人”。

我想到的主要是麦子,是那辽阔原野上的青春的麦苗。

我生在乡下,虽然六岁就离开,谈不上干什么农活,但是我拾过麦子,捡过豆子,割过青草,劈过高粱叶。

我血管里流的是农民的血,一直到今天垂暮之年,毕生对农民和农村怀着深厚的感情。

农民最高希望是多打粮食。

天一旱,就威胁着庄稼的成长。

即使我长期住在城里,下雨一少,我就望云霓,自谓焦急之情,决不下于农民。

北方春天,十年九旱。

今年似乎又旱得邪行。

我天天听天气预报,时时观察天上的云气。

忧心如焚,徒唤奈何。

在梦中也看到的是细雨蒙蒙。

今天早晨,我的梦竟实现了。

我坐在这长宽不过几尺的阳台上,听到头顶上的雨声,不禁神驰千里,心旷神怡。

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有的方正有的歪斜的麦田里,每一个叶片都仿佛张开了小嘴,尽情地吮吸着甜甜的雨滴,有如天降甘露,本来有点黄萎的,现在变青了。

本来是青的,现在更青了。

宇宙间凭空添了一片温馨,一片祥和。

我的心又收了回来,收回到了燕园,收回到了我楼旁的小山上,收回到了门前的荷塘内。

我最爱的二月兰正在开着花。

它们拼命从泥土中挣扎出来,顶住了干旱,无可奈何地开出了红色的白色的小花,颜色如故,而鲜亮无踪,看了给人以孤苦伶仃的感觉。

在荷塘中,冬眠刚醒的荷花,正准备力量向水面冲击。

水当然是不缺的。

但是,细雨滴在水面上,画成了一个个的小圆圈,方逝方生,方生方逝。

这本来是人类中的诗人所欣赏的东西,小荷花看了也高兴起来,劲头更大了,肯定会很快地钻出水面。

我的心又收近了一层,收到了这个阳台上,收到了自己的腔子里,头顶上叮当如故,我的心情怡悦有加。

但我时时担心,它会突然停下来。

我潜心默祷,祝愿雨声长久响下去,响下去,永远也不停。

(1995年4月13日)1、赏析:全文采用了反衬的写作手法,先写自己研究语言时,需要极安静的环境;
再说只有雅人才会有欣赏雨的心情,自己已经到了“无我”之境界。

最后才道出喜欢雨声是因为想到辽阔原野上的人民与麦苗,作者想以此说明他十分关心民生问题;
表明对乡民之爱。

2、作者简介:季羡林(1911年8月6日-2009年7月11日),字希逋,又字齐奘,山东聊城市临清人,国际著名东方学大师,中国著名文学家、语言学家、教育家、国学家、佛学家、史学家、翻译家和社会活动家。

他曾历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聊城大学名誉校长、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社科院南亚研究所所长,是北京大学唯一的终身教授。

季羡林早年留学国外,通英、德、梵、巴利文,能阅俄、法文,尤其精于吐火罗文,是世界上仅有的精于此语言的几位学者之一。

“梵学、佛学、吐火罗文研究并举,中国文学、比较文学、文艺理论研究齐飞”,其著作汇编成《季羡林文集》,共24卷。

生前曾撰文三辞桂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

2009年7月11日北京时间8点50分,季羡林在北京301医院病逝,享年98岁。

关于季羡林的经典散文作品|季羡林经典散文

  关于季羡林的经典散文作品篇一:不完满才是人生   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

然而,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

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

  关于这一点,古今的民间谚语,文人诗句,说到的很多很多。

最常见的比如苏东坡的词: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南宋方岳(根据吴小如先生考证)诗句:“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这都是我们时常引用的,脍炙人口的。

类似的例子还能够举出成百上千来。

  这种说法适用于一切人,旧社会的皇帝老爷子也包括在里面。

他们君临天下,“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可以为所欲为,杀人灭族,小事一端,按理说,他们不应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然而,实际上,王位继承,宫廷斗争,比民间残酷万倍。

他们威仪然地坐在宝座上,如坐针毡。

虽然捏造了“
龙御上宾”
这种神话,他们自己也并不相信。

他们想方设法以求得长生不老,他们最怕“
一旦魂断,宫车晚出”

连英主如汉武帝、唐太宗之辈也不能“
免俗”

汉武帝造承露金盘,妄想饮仙露以长生;
唐太宗服印度婆罗门的灵药,期望借此以不死。

结果,事与愿违,仍然是“
龙御上宾”
呜呼哀哉了。

  在这些皇帝手下的大臣们,“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利极大,娇纵恣肆,贪赃枉法,无所不至。

在这一类人中,好东西大概极少,否则包公和海瑞等决不会流芳千古,久垂宇宙了。

可这些人到了皇帝跟前,只是一个奴才,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见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据说明朝的大臣上朝时在笏板上夹带一点鹤顶红,一旦皇恩浩荡,钦赐极刑,连忙用舌尖舔一点鹤顶红,立即涅?,落得一个全尸。

可见这一批人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谈不到什么完满的人生。

  至于我辈平头老百姓,日子就更难过了。

建国前后,不能说没有区别,可是一直到今天仍然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

早晨在早市上被小贩“
宰”
了一刀;
在公共汽车上被扒手割了包,踩了人一下,或者被人踩了一下,根本不会说“
对不起”
了,代之以对骂,或者甚至演出全武行。

到了商店,难免买到假冒伪劣的商品,又得生一肚子气,谁能说,我们的人生多是完满的呢?   再说我们这一批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在历史上一生中就难得过上几天好日子。

只一个“
考”
字,就能让你谈“
考”
色变。


考”
者,考试也。

在旧社会科举时代,“
千军万马独木桥”
,要上进,只有科举一途,你只需读一读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就能淋漓尽致地了解到科举的情况。

以周进和范进为代表的那一批举人进士,其窘态难道还不能让你胆战心惊,啼笑皆非吗?   现在我们运气好,得生于新社会中。

然而那一个“
考”
字,宛如如来佛的手掌,你别想逃脱得了。

幼儿园升小学,考;
小学升初中,考;
初中升高中,考;
高中升大学,考;
大学毕业想当硕士,考;
硕士想当博士,考。

考,考,考,变成烤,烤,烤;
一直到知命之年,厄运仍然难免,现代知识分子落到这一张密而不漏的天网中,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我们的人生还谈什么完满呢?   灾难并不限于知识分子:“
人人有一本难念的经。


所以我说“
不完满才是人生”

这是一个“
平凡的真理”
;
但是真能了解其中的意义,对己对人都有好处。

对己,可以不烦不躁;
对人,可以互相谅解。

这会大大地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

  关于季羡林的经典散文作品篇二: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当我还是一个青年大学生的时候,报刊上曾刮起一阵讨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的微风,文章写了一些,议论也发表了一通。

我看过一些文章,但自己并没有参加进去。

原因是,有的文章不知所云,我看不懂。

更重要的是,我认为这种讨论本身就无意义,无价值,不如实实在在地干几件事好。

  时光流逝,一转眼,自己已经到了望九之年,活得远远超过了我的预算。

有人认为长寿是福,我看也不尽然。

人活得太久了,对人生的种种相,众生的种种相,看得透透彻彻,反而鼓舞时少,叹息时多。

远不如早一点离开人世这个是非之地,落一个耳根清净。

  那么,长寿就一点好处都没有吗?也不是的。

这对了解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会有一些好处的。

  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

他们也从来不考虑这样的哲学问题。

走运时,手里攥满了钞票,白天两顿美食城,晚上一趟卡拉0K,玩一点小权术,耍一点小聪明,甚至恣睢骄横,飞扬跋扈,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等到钻入了骨灰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过一生。

  其中不走运的则穷困潦倒,终日为衣食奔波,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即使日子还能过得去的,不愁衣食,能够温饱,然而也终日忙忙碌碌,被困于名缰,被缚于利索。

同样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活过一生。

  对这样的芸芸众生,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从何处谈起呢?   我自己也属于芸芸众生之列,也难免浑浑噩噩,并不比任何人高一丝一毫。

如果想勉强找一点区别的话,那也是有的:我,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人,对人生有一些想法,动过一点脑筋,而且自认这些想法是有点道理的。

  我有些什么想法呢?话要说得远一点。

当今世界上战火纷飞,人欲横流,“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是一个十分不安定的时代。

但是,对于人类的前途,我始终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我相信,不管还要经过多少艰难曲折,不管还要经历多少时间,人类总会越变越好的,人类大同之域决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理想。

但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

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

又如一条链子,是由许多环组成的,每一环从本身来看,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
但是没有这一点东西,链子就组不成。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是绝非可有可无的。

如果说人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这里。

  但是,这个道理在人类社会中只有少数有识之士才能理解。

鲁迅先生所称之“
中国的脊梁”
,指的就是这种人。

对于那些肚子里吃满了肯德基、麦当劳、比萨饼,到头来终不过是浑浑噩噩的人来说,有如夏虫不足以与语冰,这些道理是没法谈的。

他们无法理解自己对人类发展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我想把上面说的意思简短扼要地归纳一下:如果人生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于对人类发展的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

  关于季羡林的经典散文作品篇三:季羡林谈成功   什么叫成功?顺手拿来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上面写道:“
成功:获得预期的结果”
,言简意赅,明白之至。

  但是,谈到“
预期”
,则错综复杂,纷纭混乱。

人人每时每刻每日每月都有大小不同的预期,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总之是无法界定,也无法分类,我们不去谈它。

  我在这里只谈成功,特别是成功之道。

这又是一个极大的题目,我却只是小做。

积七八十年之经验,我得到了下面这个公式:   天资+勤奋+机遇=成功   “
天资”
,我本来想用“
天才”
;
但天才是个稀见现象,其中不少是“
偏才”
,所以我弃而不用,改用“
天资”
,大家一看就明白。

这个公式实在是过分简单化了,但其中的含义是清楚的。

搞得太烦琐,反而不容易说清楚。

  谈到天资,首先必须承认,人与人之间天资是不相同的,这是一个事实,谁也否定不掉。

十年浩劫中,自命天才的人居然号召大批天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至今不解。

到了今天,学术界和文艺界自命天才的人颇不稀见,我除了羡慕这些人“
自我感觉过分良好”
外,不敢赞一词。

对于自己的天资,我看,还是客观一点好,实事求是一点好。

  至于勤奋,一向为古人所赞扬。

囊萤、映雪、悬梁、刺股等故事流传了千百年,家喻户晓。

韩文公的“
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更为读书人所向往。

如果不勤奋,则天资再高也毫无用处。

事理至明,无待饶舌。

  谈到机遇,往往为人所忽视。

它其实是存在的,而且有时候影响极大。

就以我自己为例,如果清华不派我到德国去留学,则我的一生完全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把成功的三个条件拿来分析一下,天资是由“
天”
来决定的,我们无能为力。

机遇是不期而来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只有勤奋一项完全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我们必须在这一项上狠下工夫。

在这里,古人的教导也多得很。

还是先举韩文公。

他说:“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这两句话是大家都熟悉的。

  王静安在《人间词话》中说:“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第三境也。


静安先生第一境写的是预期。

第二境写的是勤奋。

第三境写的是成功。

其中没有写天资和机遇。

我不敢说,这是他的疏漏,因为写的角度不同。

但是,我认为,补上天资与机遇,似更为全面。

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
衣带渐宽终不悔”
的精神来从事做学问或干事业,这是成功的必由之路。

季羡林经典散文作品欣赏

  季羡林 散文 是美文与华照相得益彰,既是伴君品味欣赏这佳作,又为珍藏馈赠之上品。

下面是我给大家推荐的季羡林经典散文作品,供大家欣赏。

  季羡林经典散文作品推荐:赋得永久的悔   题目是韩小蕙小姐出的,所以名之曰"
赋得"

但 文章 是我心甘情愿作的,所以不是八股。

  我为什么心甘情愿作这样一篇文章呢?一言以蔽之,题目出得好,不但实获我心,而且先获我心:我早就想写这样一篇东西了。

  我己经到了望九之年。

在过去的七八十年中,从乡下到城里;
从国内到国外;
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洋研究院;
从"
志于学"
到超过"
从心所欲不逾矩"
,曲曲折折,坎坎坷坷。

既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
既经过"
山重水复疑无路"
,又看到"
柳暗花明又一村"

喜悦与忧伤并驾,失望与希望齐飞,我的经历可谓多矣。

要讲后悔之事,那是俯拾皆是。

要选其中最深切、最真实、最难忘的悔,也就是永久的悔,那也是唾手可得,因为它片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心。

  我这永久的悔就是: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我出生在鲁西北一个极端贫困的村庄里。

我们家是贫中之贫,真可以说是贫无立锥之地。

十年浩劫中,我自己跳出来反对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但又炙手可热的"
老佛爷"
,被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她手下的小喽罗们曾两次窜到我的故乡,处心积虑地把我"
打"
成地主,他们那种狗仗人势穷凶极恶的教师爷架子,并没有能吓倒我的乡亲。

我小时候的一位伙伴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声说:"
如果让整个官庄来诉苦的话,季羡林家是第一家!"
  这一句话并没有夸大,他说的是实情。

我祖父母早亡,留下了我父亲等三个兄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最小的一叔送了人。

我父亲和九叔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到别人家的枣林里去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

最后兄弟俩被逼背井离乡,盲流到济南去谋生。

此时他俩也不过十几二十岁。

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在济南落住了脚。

于是我父亲就回到了故乡,说是农民,但又无田可耕。

又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从济南有时寄点钱回家,父亲赖以生活。

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寻(读若xin)上了媳妇,她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娘家姓赵,门当户对,她家穷得同我们家差不多,否则也决不会结亲。

她家里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有闲上学。

所以我母亲一个字也不识,活了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

她家是在另一个庄上,离我们庄五里路。

这个五里路就是我母亲毕生所走的最长的距离。

  北京大学那一位"
老佛爷"
要"
打"
成"
地主"
的人,也就是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就有这样一位母亲。

  后来我听说,我们家确实也"
阔"
过一阵。

大概在清末民初,九叔在东三省用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五角钱,买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灾奖券,中了奖。

兄弟俩商量,要"
富贵而归故乡"
,回家扬一下眉,吐一下气。

于是把钱运回家,九叔仍然留在城里,乡里的事由父亲一手张罗,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子。

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一块带一口水井的田地。

一时兴会淋漓,真正扬眉吐气了。

可惜好景不长,我父亲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仿佛宋江一样,豁达大度,招待四方朋友。

一转瞬间,盖成的瓦房又拆了卖砖、卖瓦。

有水井的田地也改变了主人。

全家又回归到原来的情况。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降生到人间来的。

  母亲当然亲身经历了这个巨大的变化。

可惜,当我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有几岁,告诉我,我也不懂。

所以,我们家这一次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只像是昙花一现,我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

这谜恐怕要成为永恒的谜了。

  不管怎样,我们家又恢复到从前那种穷困的情况。

后来听人说,我们家那时只有半亩多地。

这半亩多地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

一家三口人就靠这半亩多地生活。

城里的九叔当然还会给点接济,然而像中湖北水灾奖那样的事儿,一辈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

九叔没有多少钱接济他的哥哥了。

  家里日子是怎样过的,我年龄太小,说不清楚。

反正吃得极坏,这个我是懂得的。

按照当时的标准,吃"
白的"
(指麦子面)最高,其次是吃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最次是吃红高粱饼子,颜色是红的,像猪肝一样。

"
白的"
与我们家无缘。

"
黄的"
(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颜色都是黄的)与我们缘分也不大。

终日为伍者只有"
红的"

这"
红的"
又苦又涩,真是难以下咽。

但不吃又害饿,我真有点谈"
红"
色变了。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办法。

我祖父的堂兄是一个举人,他的夫人我喊她奶奶。

他们这一支是有钱有地的。

虽然举人死了,但家境依然很好。

我这一位大奶奶仍然健在。

她的亲孙子早亡,所以把全部的钟爱都倾注到我身上来。

她是整个官庄能够吃"
白的"
的仅有的几个人中之一。

她不但自己吃,而且每天都给我留出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白面馍馍来。

我每天早晨一睁眼,立即跳下炕来向村里跑,我们家住在村外。

我跑到大奶奶跟前,清脆甜美地喊上一声:"
奶奶!"
她立即笑得合不上嘴,把手缩回到肥大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馍馍,递给我,这是我一天最幸福的时刻。

  此外,我也偶尔能够吃一点"
白的"
,这是我自己用劳动换来的。

一到夏天麦收季节,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麦子可收。

对门住的宁家大婶子和大姑--她们家也穷得够呛--就带我到本村或外村富人的地里去"
拾麦子"

所谓"
拾麦子"
就是别家的长工割过麦子,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捡的,我们这些穷人就来"
拾"

因为剩下的决不会多,我们拾上半天,也不过拾半篮子,然而对我们来说,这己经是如获至宝了。

一定是大婶和大姑对我特别照顾,以一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拾上一个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斤麦粒。

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搓出来的。

为了对我加以奖励,麦季过后,母亲便把麦子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贴成白面饼子,让我解馋。

我于是就大快朵颐了。

  记得有一年,我拾麦子的成绩也许是有点"
超常"

到了 中秋节 --农民嘴里叫"
八月十五"
--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大吃起来。

在当时,对我来说,月饼可真是神奇的东西,龙肝凤髓也难以比得上的,我难得吃一次。

我当时并没有注意,母亲是否也在吃。

现在回想起来,她根本一口也没有吃。

不但是月饼,连其他"
白的"
,母亲从来都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

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

到了歉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类,吃的回忆似乎是一片空白。

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卖煮牛肉的作坊。

给农民劳苦耕耘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到了老年,耕不动了,几个农民便以极其低的价钱买来,用极其野蛮的办法杀死,把肉煮烂,然后卖掉。

老牛肉难煮,实在没有办法,农民就在肉锅里小便一通,这样肉就好烂了。

农民心肠好,有了这种情况,就昭告四邻:"
今天的肉你们别买!"
老娘家穷,虽然极其疼爱我这个外孙,也只能用土罐子,花几个制钱,装一罐子牛肉汤,聊胜于无。

记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块牛肚子,这就成了我的专利。

我舍不得一气吃掉,就用生了锈的小铁刀,一块一块地割着吃,慢慢地吃。

这一块牛肚真可以同月饼媲美了。

  "
白的"
、月饼和牛肚难得,"
黄的"
怎样呢?"
黄的"
也同样难得。

但是,尽管我只有几岁,我却也想出了办法。

到了春、夏、秋三个季节,庄外的草和庄稼都长起来了。

我就到庄外去割草,或者到人家高粱地里去劈高粱叶。

劈高粱叶,田主不但不禁止,而且还欢迎;
因为叶子一劈,通风情况就能改进,高粱长得就能更好,粮食打得就能更多。

草和高粱叶都是喂牛用的。

我们家穷,从来没有养过牛。

我二大爷家是有地的,经常养着两头大牛。

我这草和高粱叶就是给它们准备的。

每当我这个不到三块豆腐高的孩子背着一大捆草或高粱叶走进二大爷的大门,我心里有所恃而不恐,把草放在牛圈里,赖着不走,总能蹭上一顿"
黄的"
吃,不会被二大娘"
卷"
(我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
骂"
)出来。

到了过年的时候,自己心里觉得,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喂牛立了功,又有了勇气到二大爷家里赖着吃黄面糕。

黄面糕是用黄米面加上枣蒸成的。

颜色虽黄,却位列"
白的"
之上,因为一年只在过年时吃一次,物以稀为贵,于是黄面糕就贵了起来。

  我上面讲的全是吃的东西。

为什么一讲到母亲就讲起吃的东西来了呢?原因并不复杂。

第一,我作为一个孩子容易关心吃的东西。

第二,所有我在上面提到的好吃的东西,几乎都与母亲无缘。

除了"
黄的"
以外,其余她都不沾边儿。

我在她身边只呆到六岁,以后两次奔丧回家,呆的时间也很短。

现在我回忆起来,连母亲的面影都是迷离模糊的,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

特别有一点,让我难解而又易解: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母亲的笑容来,她好像是一辈子都没有笑过。

家境贫困,儿子远离,她受尽了苦难,笑容从何而来呢?有一次我回家听对面的宁大婶子告诉我说:"
你娘经常说:'
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
"
简短的一句话里面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啊!母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回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归去,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情况,我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并不深刻。

到上了高中的时侯,自己大了几岁,逐渐理解了。

但是自己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立下了誓愿:一旦大学 毕业 ,自己找到工作,立即迎养母亲,然而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母亲就离开我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

古人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话正应到我身上。

我不忍想像母亲临终思念爱子的情况;
一想到,我就会心肝俱裂,眼泪盈眶。

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那简陋的屋子,我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

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

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
红的"

  这就是我的"
永久的悔"

  季羡林经典散文作品推荐:夹竹桃   夹竹桃不是名贵的花,也不是最美丽的花;
但是,对我说来,她却是最值得留恋最值得回忆的花。

  不知道由于什么缘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我故乡的那个城市里,几乎家家都种上几盆夹竹桃,而且都摆在大门内影壁墙下,正对着大门口。

客人一走进大门,扑鼻的是一阵幽香,入目的是绿蜡似的叶子和红霞或白雪似的花朵,立刻就感觉到仿佛走进自己的家门口,大有宾至如归之感了。

  我们家大门内也有两盆,一盆是红色的,一盆是白色的。

我小的时候,天天都要从这下面走出走进。

红色的花朵让我想到火,白色的花朵让我想到雪。

火与雪是不相容的;
但是,这两盆花却融洽地开在一起,宛如火上有雪,或雪上有火。

我顾而乐之,小小的心灵里觉得十分奇妙,十分有趣。

  只有一墙之隔,转过影壁,就是院子。

我们家里一向是喜欢花的;
虽然没有什么非常名贵的花,但是常见的花却是应有尽有。

每年春天,迎春花首先开出黄色的小花, 报告 春的消息。

以后接着来的是桃花、杏花、海棠、榆叶梅、丁香等等,院子里开得花团锦簇。

到了夏天,更是满院葳蕤。

凤仙花、石竹花、鸡冠花、五色梅、江西腊等等,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夜来香的香气熏透了整个的夏夜的庭院,是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的。

一到秋天,玉簪花带来凄清的寒意,菊花报告花事的结束。

总之,一年三季,花开花落,没有间歇;
情景虽美,变化亦多。

  然而,在一墙之隔的大门内,夹竹桃却在那里静悄悄地一声不响,一朵花败了,又开出一朵;
一嘟噜花黄了,又长出一嘟噜;
在和煦的春风里,在盛夏的暴雨里,在深秋的清冷里,看不出什么特别茂盛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特别衰败的时候,无日不迎风弄姿,从春天一直到秋天,从迎春花一直到玉簪花和菊花,无不奉陪。

这一点韧性,同院子里那些花比起来,不是形成一个强烈的对照吗?   但是夹竹桃的妙处还不止于此。

我特别喜欢月光下的夹竹桃。

你站在它下面,花朵是一团模糊;
但是香气却毫不含糊,浓浓烈烈地从花枝上袭了下来。

它把影子投到墙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可以引起我许多幻想。

我幻想它是地图,它居然就是地图了。

这一堆影子是亚洲,那一堆影子是非洲,中间空白的地方是大海。

碰巧有几只小虫子爬过,这就是远渡重洋的海轮。

我幻想它是水中的荇藻,我眼前就真的展现出一个小池塘。

夜蛾飞过映在墙上的影子就是游鱼。

我幻想它是一幅墨竹,我就真看到一幅画。

微风乍起,叶影吹动,这一幅画竟变成活画了。

有这样的韧性,能这样引起我的幻想,我爱上了夹竹桃。

  好多好多年,我就在这样的夹竹桃下面走出走进。

最初我的个儿矮,必须仰头才能看到花朵。

后来,我逐渐长高了,夹竹桃在我眼中也就逐渐矮了起来。

等到我眼睛平视就可以看到花的时候,我离开了家。

  我离开了家,过了许多年,走过许多地方。

我曾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过夹竹桃,但是都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两年前,我访问了缅甸。

在仰光开过几天会以后,缅甸的许多朋友们热情地陪我们到缅甸北部古都蒲甘去游览。

这地方以佛塔著名,有“
万塔之城”
的称号。

据说,当年确有万塔。

到了今天,数目虽然没有那样多了,但是,纵目四望,嶙嶙峋峋,群塔簇天,一个个从地里涌出,宛如阳朔群山,又像是云南的石林,用“
雨后春笋”
这一句老话,差堪比拟。

虽然花草树木都还是绿的,但是时令究竟是冬天了,一片萧瑟荒寒气象。

  然而就在这地方,在我们住的大楼前,我却意外地发现了老朋友夹竹桃。

一株株都跟一层楼差不多高,以至我最初竟没有认出它们来。

花色比国内的要多,除了红色的和白色的以外,记得还有黄色的。

叶子比我以前看到的更绿得像绿蜡,花朵开在高高的枝头,更像片片的红霞、团团的白雪、朵朵的黄云。

苍郁繁茂,浓翠逼人,同荒寒的古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每天就在这样的夹竹桃下走出走进。

晚上同缅甸朋友们在楼上凭栏闲眺,畅谈各种各样的问题,谈蒲甘的历史,谈中缅 文化 的交流,谈中缅两国人民的胞波的友谊。

在这时候,远处的古塔渐渐隐入暮霭中,近处的几个古塔上却给电灯照得通明,望之如灵山幻境。

我伸手到栏外,就可以抓到夹竹桃的顶枝。

花香也一阵一阵地从下面飘上楼来,仿佛把中缅友谊熏得更加芬芳。

  就这样,在对于夹竹桃的婉美动人的回忆里,又涂上了一层绚烂夺目的中缅人民友谊的色彩。

我从此更爱夹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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