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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散文和解析-现代散文名篇

admin2023-12-25奇异果体育20 ℃0 评论

现代散文及赏析

  好的散文需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各位,我们看看下面的现代散文及赏析,大家一起阅读吧!   现代散文及赏析    现代散文《窗》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

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

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
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

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

我们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

  同时,我们悟到,门和窗有不同的意义。

当然,门是造了让人出进的。

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

所以窗子和门的根本分别,决不仅是有没有人进来出去。

若据赏春一事来看,我们不妨这样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
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窗子打通了人和大自然的隔膜,把风和太阳逗引进来,使屋子里也关着一部分春天,让我们安坐了享受,无须再到外面去找。

古代诗人像陶渊明对于窗子的这种精神,颇有会心。

《归去来辞》有两句道:“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不等于说,只要有窗可以凭眺,就是小屋子也住得么?他又说:“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

”意思是只要窗子透风,小屋子可成极乐世界;
他虽然是柴桑人,就近有庐山,也用不着上去避暑。

所以,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

这个分别,不但是住在屋里的人的看法,有时也适用于屋外的来人。

一个外来者,打门请进,有所要求,有所询问,他至多是个客人,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

反过来说,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偷情,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

缪塞(Musset)在《少女做的是什么梦》(A Quoi r vent les jeunes filles)那首诗剧里,有句妙语,略谓父亲开了门,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mat riel poux),但是理想的爱人(id al),总是从窗子出进的。

换句话说,从前门进来的,只是形式上的女婿,虽然经丈人看中,还待博取小姐自己的欢心;
要是从后窗进来的,总是女郎们把灵魂肉体完全交托的真正情人。

你进前门,先要经门房通知,再要等主人出见,还得寒喧几句,方能说明来意,既费心思,又费时间,那像从后窗进来的直接痛快?好像学问的捷径,在乎书背后的引得,若从前面正文看起,反见得愈远了。

这当然只是在社会常态下的分别,到了战争等变态时期,屋子本身就保不住,还讲什么门和窗!   世界上的屋子全有门,而不开窗的屋子我们还看得到。

这指示出窗比门代表更高的人类进化阶段。

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

屋子的'
本意,只像鸟巢兽窟,准备人回来过夜的,把门关上,算是保护。

但是墙上开了窗子,收入光明和空气,使我们白天不必到户外去,关了门也可生活。

屋子在人生里因此增添了意义,不只是避风雨、过夜的地方,并且有了陈设,挂着书画,是我们从早到晚思想、工作、娱乐、演出人生悲喜剧的场子。

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

屋子本是人造了为躲避自然的胁害,而向四垛墙、一个屋顶里,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训服了它,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

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

所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

不过,这种胜利,有如女人对于男子的胜利,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让步——人开了窗让风和日光进来占领,谁知道来占领这个地方的就给这个地方占领去了!我们刚说门是需要,需要是不由人做得主的。

譬如我,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该喝。

所以有人敲门,你总得去开,也许是易卜生所说比你下一代的青年想冲进来,也许像德昆希《论谋杀后闻打门声》(On the knocking at the Gate in the Macheth)所说,光天化日的世界想攻进黑暗罪恶的世界,也许是浪子回家,也许是有人借债(更许是讨债),你愈不知道,怕去开,你愈想知道究竟,愈要去开。

甚至邮差每天打门的声音,也使你起了带疑惧的希冀,因为你不知道而又愿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门的开关是由不得你的。

但是窗呢?你清早起来,只要把窗幕拉过一边,你就知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招呼着你,是雪、是雾、是雨,还是好太阳,决定要不要开窗子。

上面说过窗子算得奢侈品,奢侈品原是在人看情形斟酌增减的。

  我常想,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

刘熙《释名》说:“窗,聪也;
于内窥外,为聪明也”正跟凯罗(Gottfriend Keller)《晚歌》(Abendlied)起句所谓:“双瞳如小窗(Fensterlein),佳景收历历。

”同样地只说着一半。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我们的内心;
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所以孟子认为“相人莫良于眸子”,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许闭眼,可以看见对方有多少吻要从心里上升到嘴边。

我们跟带黑眼镜的人谈话,总觉得捉摸不住他的用意,彷佛他以假面具相对,就是为此。

据爱戈门(Eckermann)记一八三○年四月五日歌德的谈话,歌德恨一切带眼镜的人,说他们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皱纹,但是他给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缭乱,看不出他们的心境。

窗子许里面人看出去,同时也许外面人看进来,所以在热闹地方住的人要用窗帘子,替他们私生活做个保障。

晚上访人,只要看窗里有无灯光,就约略可以猜到主人在不在家,不必打开了门再问,好比不等人开口,从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

关窗的作用等于闭眼。

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

假使窗外的人声物态太嘈杂了,关了窗好让灵魂自由地去探胜,安静地默想。

有时,关窗和闭眼也有连带关系,你觉得窗外的世界不过尔尔,并不能给予你什么满足,你想回到故乡,你要看见跟你分离的亲友,你只有睡觉,闭了眼向梦里寻去,于是你起来先关了窗。

因为只是春天,还留着残冷,窗子也不能镇天镇夜不关的。

   赏析   《窗》是一首出色的抒情诗,展现了一种东方式的温柔的恋情。

在这首诗里,“窗”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语词,象征着诗人的一种生活选择和人生体验,它代表着一种难落言筌的微妙而复杂的精神生活。

  第一部分前三节,诗人用想象和虔诚穿越时空的局限,抒发内心的爱情的失落和执著。

诗人没有向我们展示第一次个人感情生活记录。

可以想象,一定有发自敏感内心的对爱情的独到理解,以及由于过分相信幻想而不免幼稚的初恋少女最动人的倾述。

那是一次绝不能简单地归结为不幸或幸福的经历,却好像是一次无可回避的痛苦。

  “你的窗/
开向太阳,/
开向四月的蓝天;
/
为何以重帘遮住,/
让春风溜过如烟?”诗人所表达的迷茫、孤独是以追问与反思的方式体现出来的。

也就是说,对于个人的生存状态,诗人并不沉迷其中,而是在努力探寻其因由与可能的方向。

诗中的问句是不需要答案也是没有答案的。

大量问句的使用使诗歌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意味,从而加强了诗篇所表达的寂寞、迷茫感受的强度。

诗人对爱情的种种追问又体现了她对探求生命真谛的执著。

  “我将怎样寻找/
那些寂寞的足迹,/
在你静静的窗前;
/
我将怎样寻找/
我失落的叹息?”为什么诗人刻意表现星空下窗外徘徊的场景呢?显然,窗是一个爱的呼唤符号,这里的窗外徘徊已不是一个具体的实在行为,而是情爱的象征形式,是向爱情发出的呼唤声音。

“寂寞的足迹”“失落的叹息”“默默地,走向你窗前”,这些意象分明传达了相思无处、渴慕爱情的意蕴。

把爱情的无奈彷徨表现出来。

即使没有回应,也希望“让静夜星空/
带给你我的怀想吧,/
也带给你无忧的睡眠”,表现了一个知识女性的委婉而深情的爱恋,对心上人的思念与渴慕。

  第二部分作为现代女性已经勇敢地面对离别的结局,要开始新的生活。

但爱是一种无法根除的慢性病,要想忘记一个无法再去爱的人是不容易的。

  诗人换取了另一视角落笔:“空漠锁住你的窗,/
锁住我的阳光,/
重帘遮断了凝望……”这里与前一章开头的“你的窗/
开向太阳”恰成为对照。

构成一个男性世界的重帘紧掩的空窗,重帘紧掩是拒绝爱情的一种委婉方式。

在女性世界里这已是无爱的象征,正是这种无爱构成爱的呼唤、等待和渴慕。

  不仅对方的“窗”被空漠锁住,而且“远去了,你带着/
照澈我阴影的/
你的明灯”,最后的一线光明也被带走,道出了背弃爱情的人毅然绝情。

“我独自迷失于/
无尽的黄昏”更显出诗人孤独的忧伤。

  最后一节与第一节相对,表现了由于爱情的失望而带来的无尽的痛苦。

“而我的窗/
开向黑夜,/
开向无言的星空”,这里“无言的星空”“窗”既构成诗篇的独特的意象系列,又蕴涵着诗人的主观感受。

从而在诗中凸显一个孤立无依的女性形象,她仿佛是一个被人世遗忘乃至抛弃的“多余人”。

因而她的心灵无法向人世间敞开,只有默默地向人以外的世界诉说。

窗的开关这种寻常行为,在诗歌艺术里却容纳着反叛的声音,负载着抗争的社会内容。

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

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 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散文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文字是对于时代和感情最好的描述,人们经常会喜欢阅读,特别是看一些散文作品,这样可以体会生活中体会不到的内容,下面我为大家介绍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

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1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太多理由,一个就足够。

比如爱情。

遇见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场事故,连思考都来不及,我比我所想象的还要无可救要地陷进去了。

于是,我让爱在夜间飞行。

每一个普通的天气,每一个普通的日子,我心的某个角落,有一朵波斯菊开得莫名其妙的快乐。

有人说,女人是花,那么,我说,爱情就是最好的养料。

只要有你,我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

女人在爱情上是用不餍足的。

我希望这种幸福的状态可以延续下去,但同时又有一种好景不长的预感。

我的快乐行走在美人鱼的足尖上。

在这个时代的如鱼得水和言不由衷,对他的心疼超过了心动。

所以,我的心欢迎你,而我的身体却不做任何回应。

这一生,就让我们这样擦肩而过吧。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选择了一份固定的.情感,这就意味着你我放弃了未来无数的可能。

赵传在午夜的夜晚低吟:“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

” 对喜欢的人和事,我一向选择在十分时放手,甚至不肯看它凋零的过程。

今天,一个普通的天气,普通的日子,一个普通的眼神,心,竟突然地柔软起来。

这不是爱,绝对不是,只是迷惑。

对,只是迷惑。

每想念一次,就有一种迷惑在心头。

现代文学散文作品经典2 假如欺骗了你,生活如何继续? 假如梦想被搁浅,真心被放逐远方,一切疲惫的托付却一直忘情辜负,灵魂凌乱而受伤,无处安放与梦想,不知哪儿有方向,哪里有嘹响,哪里才能寻觅的蓝天阳光,哪里有风徐徐轻抚脸庞,划过沧桑与绝望,如何让心自在飞翔,静静安躺,舒心地释怀与期待。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朋友,这也是生活呀,这毕竟也是一种成长,哪怕不情愿,哪怕很心酸,哪怕要很长时间走出灰色空间。

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热爱她,朋友!相信渴望在远方召唤起航,生活在脚下虔诚仰望,梦想在心间萌芽疯长,人生总该让自己不虚此行,不悔此生。

相信吧,我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结局已经谱写,青春已经启程,那么就让灵魂于指尖舞蹈,弹奏心弦最美最动人心魄的乐章,如果怀抱信仰,那就勇敢地救赎与宽容所有的遇见与不安,让爱感召与感化所有的彷徨与心伤,让心不在孤苦的流浪,让清宁祥和静静流淌,悦纳生活,汲取丰盈充沛的营养,哪怕逆境也随缘无恙,真淳安详。

剪一缕暗香,轻舞飞扬;
绣一幅山水,让意境明朗;
转一次圣山,让雪莲绽放。

经幡纸鸢,遥寄一川明月在云上;
星斗云天,轻卷一帘幽梦安魂香。

如果灰暗不可丈量与逃避,那就破灭胆怯,角逐命运,怀抱希望走出人生的'
低谷,迎接波澜壮阔的洗礼,走出忧郁沉珂的阴霾,用心灌溉,憧憬明月情怀,再归来,踏出一片海阔天空。

爱若虔诚,心如朝圣。

颠倒梦想,了无挂碍。

让一颗心,安心柔软,自在舒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从此之后过往尘烟,风轻云淡,碧海青天,山雨微澜。

命运以痛吻我,我却回报以歌。

有能力爱自己,有余力爱他人。

心植菩提,淡雅盛开。

你若盛开,清香自来。

释怀所有的一切,放下所有的不安,让勇气牵动激情,让青春放飞希望,在四季的变换里,不变的是我明媚的心与你眼里的晴朗。

观世间音,品众生情,慈悲为怀,从容相待,待到苍山洱海,千帆尽过,但愿我们依然襟怀雅量,磊落清明,会心不远,德和心安。

亲爱的朋友,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依然请笃正善行,让我们纯真信仰,怀仁善美,勇敢地相信自己、相信他人、相信未来。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散文是一种抒发作者真情实感、写作方式灵活的记叙类文学体裁。

“散文”一词大概出现在北宋太平兴国(976年12月—984年11月)时期,接下来就由我带来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篇1   有一次,雨中走过荷池,一塘的绿云绵延,独有一朵半开的红莲挺然其间。

  我一时为之惊愕驻足,那样似开未开,欲语不语,将红未红,带香未香的一株红莲!   漫天的雨纷然而又漠然,广不可及的灰色中竟有这样一株红莲!像一堆即将燃起的火,像一罐立刻要倾泼的颜色!我立在池畔,虽不欲捞月,也几成失足。

  生命不也如一场雨吗?你曾无知地在其间雀跃,你曾痴迷地在其间沉吟——但更多的时候,你得忍受那些寒冷和潮湿,那些无奈和寂寥,并且以晴日的幻想度日。

  可是,看那株莲花,在雨中怎样地唯我而又忘我,当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自己便是阳光。

当没有欢乐的时候,它自己便是欢乐!一株莲花里有那么完美自足的世界!   一池的绿,一池无声的歌,在乡间不惹眼的路边——岂只有哲学书中才有真理?岂只有研究院中才有答案?一笔简单的雨荷可绘出多少形象之外的美善,一片亭亭青叶支撑了多少世界的傲骨!   倘有荷在池,倘有荷在心,则长长的雨季何患?   曾翻阅汉高祖的白云的,曾翻阅唐玄宗的牡丹的,曾翻阅陆放翁的大散关的,那风,今天也翻阅你满额的青丝,而你着一袭风衣,走在千古的风里。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篇2   我还想在瓦斯炉下面做一个假的老式灶,小时读刘大白的诗,写村妇的脸被灶火映红的动人景象,我拒绝不了老灶的诱惑,竞走遍台北找一只生铁铸的灶门……   事情好像是从那个走廊开始的。

  那走廊还算宽,差不多六尺宽,十八尺长,在寸土寸金的台北似乎早就有资格摇身变为一间房子了。

  但是,我喜欢一条空的走廊。

  可是,要"
空"
,也是很奢侈的事,前廊终于沦落弯成堆栈了,堆的东西全是那些年演完戏舍不得丢的大件,譬如说,一张拇指粗的麻绳编的大渔网,曾在《武陵人》的开场戏里象征着挣扎郁结的生活的。

  二块用扭曲的木头做的坐墩,几张导演欣赏的白铁皮,是在《和氏壁》中卞和妻子生产时用来制造扭曲痉挛里效果的……那些东西在舞台上,在声光电化所组成的一夕沧桑中当然是动人的,但堆在一所公寓四楼的前廊上却猥琐肮脏,令人一进门就为之气短。

  事情的另外一个起因是由于家里发生了一件灾祸,那就是余光中先生所说的"
书灾"

两个人都爱书,偏偏所学的又不同行,于是各人买各人的。

原有的书柜放不下,弄得满坑满谷,举步维艰,可恨的是,下次上街,一时兴奋,又忘情的肩驮手抱的成堆的买了回来。

  当然,说来书也有一重好处,那时新婚,租了个旧式的榻榻米房子,前院一棵短榕树,屋后一片猛开的珊瑚藤,在树与藤之间的十坪空间我们也不觉其小,如果不是被左牵右绊弄得人跌跌撞撞的书堆逼急了,我们不会狗急跳墙想到去买房子。

  不料这一买了房子,数年之间才发现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有了"
百万身价"
了,邱永汉说"
贫者因书而富"
,在我家倒是真有这么回事,只是说得正确点,应该是"
贫者因想买房子当书柜而富"

  若干年后,我们陆续添了些书架。

  又若干年后,我把属于我的书,一举搬到学校的研究室里,逢人就说,我已经安排了"
书的小公馆"

书本经过这番大移民倒也相安了一段时候。

但又过了若干年,仍然"
书口膨胀"
,我想来想去,打算把一面九尺高,二十尺长的墙完全做成书墙。

  那时刚放暑假,我打算要好好玩上一票,生平没有学过室内装演,但隐隐约约只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这件事。

原来的计划只是整理前廊,并做个顶天立地的书橱,但没想到计划愈扯愈大。

"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为"
?终于决定全屋子大翻修。

  天热得要命,我深夜静坐,像入定的老僧,把整个房子思前想后参悟一番,一时之间,屋子的前世此世和来世都来到眼前,于是我无师自通的想好了步骤,第一,我要亲自到全台北市去找材料,这些年来我已经愈来愈佩服"
纯构想"
了,如果市面上没有某种材料,设计图的构想就不成立。

  我先去找磁砖,有了地的颜色比较好决定房间的色调,磁砖真是漂亮的东西——虽然也有让人恶心想吐的那种。

我选了砖红色的窑变小方砖铺前廊,窑变砖看来像烤得特别焦跪香滋的小饼,每一条纹路都仿佛火的图案,厨房铺土黄,浴室则铺深蓝的罗马磁砖,为了省钱算准了数目只买二十七块。

  二个礼拜把全台北的磁砖看了个饱,又交了些不生不熟的卖磁砖的朋友,我觉得无限得意。

  厨房流理台的估价单出来了,光是不锈钢厨具竟要七八万,我吓呆了,我才不买那玩意,我自有办法解决。

  到建国南路的旧料行去,那里原是我平日常去的地方,不买什么,只是为了转来转去的去看看那些旧木料、桧木、杉木、香杉……静静地躺在阳光下、蔓草间。

那天下午我驾轻就熟的去买了一条八尺长的旧杉木,只花三十块钱,原想坐计程车回家,不料木料太长,放不进,我就扛着它在夕阳时分走到信义路去搭公车,姿势颇像一个扛枪的小兵。

  回到家把木头刷上透明漆,纹理斑节像雕塑似的全显出来了,真是好看。

我请工人把木头钉在墙上,木头上又钉些粗铁钉,(那种钉有手指粗,还带一个九十度的钩,我在重庆北路买到的,据说原来是钉铁轨用的)水壶、水罐、平底锅就挂在上面,颇有点美国殖民地时期的风味。

  其实,白亮的水壶,以及高雄船上卖出来的大肚水罐都是极漂亮的东西,花七八万块买不锈钢厨具来把它们藏起来太可惜了。

我甚至觉得一只平底锅跟一个花钵是一样亮眼的东西,大可不必藏拙。

  我决定在瓦斯炉下面做一个假的老式炬,我拒绝不了老灶的诱惑。

小时候读过刘大白的诗,写村妇的脸被灶火映红的动人景象,不知道是不是那首诗作怪,我竟然真的傻里傻气的满台北去找生铁铸的灶门。

有人说某个铁工厂有,有人说莺歌有,有人说后车站有,有人说万华有……我不管消息来源可靠不可靠,竟认真的一家一家的去问。

  我走到双连,那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走着走着,二三十年的台北在脚下像浪一样的涌动起来。

我曾经多爱吃那小小圆圆中间有个小洞的芝麻饼,(咦!现在也不妨再买个来吃呀)我曾在挤得要死的人群里惊看野台戏中的蚌壳精如何在翻搅的海浪中载浮载沉。

铁路旁原来是片大泥潭,那些大片的绿叶子已经记不得是芋头叶还是荷叶了,只记得有一次去采叶子几乎要陷下去,愈急愈拔不出脚来。

……   三十年,把一个小女孩走成一个妇人,双连,仍是熙熙攘攘的双连。

而此刻走着走着,竟魔术似的,又把一个妇人走回为一个小女孩。

  天真热,我一路走着,有点忘记自己是出来买灶门的了,猛然一惊,赶紧再走,灶门一定要买到,不然就做不成灶了。

  "
灶门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伙计听了我的话高声的问他的老头家。

  我继续往前走,那家伙大概是太年轻了。

  "
你跟我到后面仓库去看看。

"
终于有一位老头答应我去翻库存旧货。

  "
唉哟,"
他唠唠叨叨地问着,"
台北市哪有人用灶门,你是怎么会想到用灶门的?"
天,真给他翻到了!价钱他已经不记得了,又在灰尘中去翻一本陈年帐簿。

  我兴冲冲的把灶门交给泥水工人去安装,他们一直不相信这东西还没有绝迹。

  灶门里头当然没有烧得哔剥的木柴,但是我也物尽其用的放了些瓶瓶罐罐在肚子里。

  不知道在台北市万千公寓里,有没有哪个厨房里有一个"
假灶"
的,我觉得在厨房里自苦了这么多年,用一个棕红色磁砖砌的假灶来慰劳自己一下,是一件言之成理的事。

自从有了这个灶,丈夫总把厨房当作观赏胜地引朋友来看,有些人竟以为我真的有一个灶,我也不去说破它。

  给孩子们接生的大夫退休了,他有始有终的举行了结束仪式。

过不久,那栋原来的医院的日式房子就拆了。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那房子的旧址。

曾经也是夏天,在那栋房子里,大夫曾告诉我初孕的讯息,我和丈夫,一路从那巷子里走出来,回家,心里有万千句话……孩子出生,孩子在那小小的婴儿磅秤上愈秤愈大,终于大到快有父母高了……   而医院,此刻是废墟,我想到那湮远的生老病死……   忽然,我低下头来,不得了,我发现了一些被工人拆散的木雕了,我趴在地上仔细一看,禁不住怦然心动,这样美丽!一幅松鼠葡萄,当下连忙抱了一堆回家。

等天色薄暮了,才把训练尚未有素而脸皮犹薄的丈夫拉来,第二次的行动内容是拔了一些黄金葛,并且扛了一些乡下人坐的那种条凳,浩浩荡荡而归。

  那种旧式的连绵的木雕有些破裂,我们用强力胶胶好,挂在前廊,又另外花四十元买了在旧料行草丛里翻出来的一块棕色的屋角瓦,也挂在墙上,兴致一时弄得愈来愈高,把别人送的`一些极漂亮的装潢参考书都傲气十足的一起推开,那种书看来是人为占地两英亩的房子设计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对自己愈来愈有自信了。

  我又在邻巷看中了一个陶瓮,想去"
骗"
来。

  我走到那家人门口,向那老太婆买了一盆一百块钱的植物,她是个"
业余园艺家"
,常在些破桶烂缸里种些乱七八糟的花草,偶然也有人跟她买,她的要价不便宜,但我毫不犹豫的付了钱,然后假装漫不经心的指着陶瓮说:   "
把那个附送给我好不好?"
  "
哦,从前做酒的,好多年不做了,你要就拿去吧!"
  我高兴的快要笑出来,牛刀小试,原来我也如此善诈,她以为我是嫌盆栽的花盆太小,要移植到陶瓮里去。

那老太婆向来很计较,如果让她知道我爱上那只陶瓮,她非猛敲一记不可。

  陶瓮虽然只有尺许高容量却惊人,过年的时候,我把向推车乡下人买来的大白菜和萝卜全塞进去,隐隐觉得有一种沉坠坠喜孜孜的北方农家地窖子里的年景。

  过年的时候存放阳明山橘子的是一口小水缸,那缸也是捡来的,巷了里拆违章建筑的时候,原主人不要的。

缸平日放我想看而一时来不及看的报纸。

  我们在桶店里买了两个木桶,上面还有竹制的箍子,大的那只装米,小的那只装糖,我用茶褐色的桶子的杉木料涂得旧兮兮的,放在厨房里。

  婆婆有一只黑箱子,又老又笨,四面包着铁角,婆婆说要丢掉,我却喜欢它那副笨样子,要了来,当起成室的茶几。

  箱子里面是一家人的小箱子,我一直迷信着"
每个孩子都是伴着一只小箱子长大的"
,一只蝉壳,一张蝴蝶书笺,一个茧,一块石头,那样琐琐碎碎的一只小盒子的牵挂。

然后,人长大了,盒子也大了,一口锅,一根针,一张书桌,一面容过二个人三个人四个人的镜子……有一天才发现箱子大成了房子,男孩女孩大成了男人女人,那个盒子就是家了。

  我曾在彰化买过五个磬,由大到小一路排下去,现在也拿来放在书架上,每次累了,我就依次去敲一下,一时竟有点"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的错觉。

  我一直没发现玩房子竟是这么好玩的,不知道别人看来,像不像在办"
家家酒"
?原来不搞壁纸,不搞地毯也是可以室内设计。

  我第一次一个人到澎湖去的时候,曾惊讶的站在一家小店门口。

  "
那是什么?"
  "
鲸鱼的脊椎骨,另外那个像长刀的是鲸鱼的肋骨。

"
  "
怎么会有鲸鱼的骨头的?"
  "
有一条鲸鱼,冲到岸上来,不知怎么死了,后来海水冲刷了不知多少年,只剩下白骨了,有人发现,捡了来,放在这里卖,要是刚死的鲸鱼,骨头里全是油,那里能碰!"
  "
脊椎骨一截多少钱?"
  "
大的一截六百。

"
  我买了个最大的来,那样巨大的脊椎节,分三个方向放射开来,有些生物是死得只剩骨头也还是很尊严高贵的。

  我第二次去澎湖的时候,在市场里转来转去,居然看到了一截致密的竹根牛轭,喜欢得不得了,我一向以为只有木料才可以做轭,没想到澎湖的牛拉竹轭。

  "
你买这个干什么?"
  虽然我也跟别人一样付一百八十元,可是老板非常不以为然。

我想告诉他,有一本书,叫《圣经》,其中马太福音里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
你们应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

"
  我又想说:   "
负轭犁田的,岂只是牛,我们也得各自负起轭来,低着头,慢慢的走一段艰辛悠长的路。

"
  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一路接受些并无恶意的怪笑,把那幅轭和丈夫两人背回台北来。

  对于摆设品,我喜欢诗中"
无一字无来历"
的办法,也就是说,我喜欢有故事有出身的东西。

  而现在,鱼骨在客厅茶几上,像一座有宗教意味的香炉。

轭在高墙上挂着,像一枚"
受苦者的图腾"

  床头悬的是一幅箩筛,因为孔多,台湾人结婚时用它预兆百子千孙。

我们当然不想百子千孙,只想二子四孙,所以给筛子找了个"
象征意义"
,筛子也可以表示"
精神绵延"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基本上我是从普通艺术的观点来惊看筛子的美感。

筛子里放了两根路过新墨西哥州买的风干红玉米和杂鱼玉米,两根印第安人种的玉米,怎么会跑到中国人编的箩筛里来?   也只能说是缘分吧!人跟物的聚散,或者物跟物的聚散,除了用缘分,你又能用什么解释呢?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东西,我魂思梦思,却弄不到手,那就是石磨,太重了,没有缘,只好算了。

  丈夫途经中部乡下买了二把秫秸扫把,算是对此番天翻地覆的整屋事件(作业的确从天花板弄到地板)的唯一贡献。

我把它分别钉在墙上,权且当作画。

帚加女就是"
妇"
,想到自己做了半生的执帚人,心里渐了浮起一段话,托人去问台静农先生可不可以写,台先生也答应了,那段话是这样的:   "
杜康以秫造酒,余则制帚,(指秸扫为取秫造酒后的余物)酒令天下独,帚令一古清,吾欲倾东海洗乾坤,以天下为一洒扫也。

"
  我时而对壁发呆,不知怎么搞的,有时竟觉得台先生的书法已经悬在那里了,甚至,连我一直想在卧房门口挂的"
有巢"
和厨房里挂"
燧人"
斗方,也恍惚一并写好悬在那里了——,虽然我还迟迟没去拜望书法家。

  九月开学,我室内设计的狂热慢慢冷了,但我一直记得,那个暑假我玩房子玩得真愉快。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篇3   我喜欢张晓风,喜欢她的散文——把我带进一个美丽的世界。

“我喜欢冬天的阳光,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

我喜欢那份宁静淡远,我喜欢那没有喧哗的光和热,而当中午,满操场散坐着晒太阳的人,那种原始而纯朴的意象总深深地感动着我的心。

”《我喜欢》,读这样的文字的确是一种享受,感受着文章那头的笔尖之舞动,细腻的描写着声之灵韵。

“我喜欢夏日的永昼,我喜欢在多风的黄昏独坐在傍山的阳台上。

  小山谷里的稻浪推涌,美好的稻香翻腾着。

慢慢地,绚丽的云霞被浣净了,柔和的晚星遂一一就位。

”在这意境里,我的心仿佛也溶化在其中了。

此刻,色彩的声音也是甜美的、清香的。

  张晓风的大多数散文是先要讲一个故事,有时甚至是几个,都是那么生动有趣——先是引人发笑,后又让人深思。

就像那小孩儿向作者比电动玩具时她的话,“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电动玩具!一个也没有,大的也没有,小的也没有——你不用跟我比,我根本就没有电动玩具,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电动玩具!”   引人入胜的故事总会牵动我的心,以电动玩具来计量生命也太荒谬了吧!自然而然,在《生命,以什么单位计量》最后她告诉我“我是我,不以公斤,不以公分,不以智商,不以学位,不以畅销的“册数”。

我,不纳入计量单位。

”一句“我是我”点明了主题。

张晓风的散文总是娓娓道来,深意令人不可捉摸,最后才隐约而神秘的把道理叙述出来。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高处何所有》——部落酋长的候选人面临着攀上山顶的难题,一个只走到山麓,那里繁花夹道,流水淙淙,鸟鸣嘤嘤;
另一个人爬到了山腰,看到高大肃穆的松树林和秃鹰盘旋,可惜却不是山顶;
只有最后一个人坚持到了山顶,“高处一无所有,你所能看到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个人”被放在天地间的渺小感,只有想起千古英雄的悲激心情。

”   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考与遐想,无尽地续写着这个故事。

轻轻合上《张晓风散文集》,慢慢闭上双眼,回想着一篇篇优美的散文,一个个生动的故事,用心灵感受着。

喜欢,我喜欢张晓风和她的散文……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篇4   来采访的学生在客厅沙发上坐成一排,其中一个发问道:   “读你的作品,发现你的情感很细致,并且说是在关怀,但是关怀就容易受伤,对不对?那怎么办呢?”   我看了她一眼,多年轻的额,多年轻的颊啊,有些问题,如果要问,就该去问岁月,问我,我能回答什么呢?但她的明眸定定的望着我,我忽然笑起来,几乎有点促狭的口气。

  “受伤,这种事是有的——但是你要保持一个完完整整不受伤的自己做什么用呢?你非要把你自己保卫得好好的不可吗?”   她惊讶的望着我,一时也答不上话。

  人生世上,一颗心从擦伤、灼伤、冻伤、撞伤、压伤、扭伤,乃至到内伤,那能一点伤害都不受呢?如果关怀和爱就必须包括受伤,那么就不要完整,只要撕裂,基督不同于世人的,岂不正在那双钉痕宛在的受伤手掌吗?   小女孩啊,只因年轻,只因一身光灿晶润的肌肤太完整,你就舍不得碰碰撞撞就害怕受创吗!   张晓风经典散文欣赏 篇5   如果作者是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诗选的课上,我把句子写在黑板上,问学生:   “这句子写得好不好?”   “好!”   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像真心的,大概在强说愁的年龄,很容易被这样工整、俏皮而又怅惘的句子所感动吧?   “这是诗句,写得比较文雅,其实有一首新疆民谣,意思也跟它差不多,却比较通俗,你们知道那歌辞是怎么说的?”   他们反应灵敏,立刻争先恐后的叫出来: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美丽小鸟飞去不回头,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那性格活泼的干脆就唱起来了。

  “这两种句子从感性上来说,都是好句子,但从逻辑上来看,却有不合理的地方——当然,文学表现不一定要合逻辑,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看得出来问题在哪里?”   他们面面相觑,又认真的反复念诵句子,却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我等着他们,等满堂红润而聪明的脸,却终于放弃了,只因太年轻啊,有些悲凉是不容易觉察的。

  “你知道为什么说‘花相似’吗?是因为陌生,因为我们不懂花,正好像一百年前,我们中国是很少看到外国人,所以在我们看起来,他们全是一个样子,而现在呢,我们看多了,才知道洋人和洋人大有差别,就算都是美国人,有的人也有本领一眼看出住纽约、旧金山和南方小城的不同。

  我们看去年的花和今年的花一样,是因为我们不是花,不曾去认识花,体察花,如果我们不是人,是花,我们会说:‘看啊,校园里每一年都有全新的新鲜人的面孔,可是我们花却一年老似一年了。

’   同样的,新疆歌谣里的小鸟虽一去不回,太阳和花其实也是一去不回的,太阳有知,太阳也要说:‘我们今天早晨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比昨天疲软苍老了,奇怪,人类却一代一代永远有年轻的面孔……’   我们是人,所以感觉到人事的沧桑变化,其实,人世间何物没有生老病死,只因我们是人,说起话来就只能看到人的痛,你们猜,那句诗的作者如果是花,花会怎么写呢?”   “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他们齐声回答。

  他们其实并不笨,不,他们甚至可以说是聪明,可是,刚才他们为什么全不懂呢?   只因为年轻,只因为对宇宙间生命共有的枯荣代谢的悲伤有所不知啊!。

张晓风散文

   张晓风的散文一:画睛   落了许久的雨,天忽然晴了。

心理上就觉得似乎捡回了一批失落的财宝,天的蓝宝石和山的绿翡翠在一夜之间又重现在晨窗中了。

阳光倾注在山谷中,如同一盅稀薄的葡萄汁。

  我起来,走下台阶,独自微笑着、欢喜着。

四下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觉得自己也没有了。

天地间只有一团喜悦、一腔温柔、一片勃勃然的生气,我走向田畦,就以为自己是一株恬然的菜花。

我举袂迎风,就觉得自己是一缕宛转的气流,我抬头望天,却又把自己误以为明灿的阳光。

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宽广过,恍惚中忆起一节经文:“上帝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

”我第一次那样深切地体会到造物的深心,我就忽然热爱起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来了。

我那样渴切地想对每一个人说声早安。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住在郊外的陈,就觉得非去拜访她不可,人在这种日子里真不该再有所安排和计划的。

在这种阳光中如果不带有几分醉意,凡事随兴而行,就显得太不调和了。

  转了好几班车,来到一条曲折的黄泥路。

天晴了,路刚晒干,温温软软的,让人感觉到大地的脉搏。

一路走着,不觉到了,我站在竹篱面前,连吠门的小狗也没有一只。

门上斜挂了一把小铃,我独自摇了半天,猜想大概是没人了。

低头细看,才发现一个极小的铜锁——她也出去了。

  我又站了许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想要留个纸条,却又说不出所以造访的目的。

其实我并不那么渴望见她的。

我只想消磨一个极好的太阳天,只想到乡村里去看看五谷六畜怎样欣赏这个日子。

  抬头望去,远处禾场很空阔,几垛稻草疏疏落落地散布着。

颇有些仿古制作的意味。

我信步徐行,发现自己正走向一片广场。

黄绿不匀的草在我脚下伸展着,奇怪的大石在草丛中散置着。

我选了一块比较光滑的斜靠而坐,就觉得身下垫的,和身上盖的都是灼热的阳光。

我陶醉了许久,定神环望,才发现这景致简单得不可置信一—一片草场,几块乱石。

远处惟有天草相粘,近只有好风如水。

没有任何名花异草,没有任何仕女云集。

但我为什么这样痴呆地坐呢?我是被什么吸引着呢?   我悠然地望着天,我的心就恍然回到往古的年代,那时候必然也是一个久雨后的晴天,一个村野之人,在耕作之余,到禾场上去晒太阳。

他的小狗在他的身边打着滚,弄得一身的草。

他酣然地躺着,傻傻地笑着,觉得没人经历过这样的幸福。

于是,他兴奋起来,喘着气去叩王室的门,要把这宗秘密公布出来。

他万没有想到所有听见的人都掩袖窃笑,从此把他当作一个典故来打趣。

  他有什么错呢?因为他发现的真理太简单吗?但经过这样多个世纪,他所体味的幸福仍然不是坐在暖气机边的人所能了解的。

如果我们肯早日离开阴深黑暗的垫居,回到热热亮亮的光中,那该多美呢!   头顶上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叶子不多,却都很青翠,太阳的影像从树叶的微隙中筛了下来。

暖风过处一满地圆圆的日影都欣然起舞。

唉,这样温柔的阳光,对于庸碌的人而言,一生之中又能几遇呢?   坐在这样的树下,又使我想起自己平日对人品的观察。

我常常觉得自己的浮躁和浅薄就像“夏日之日”,常使人厌恶、回避。

于是在深心之中,总不免暗暗地向往着一个境界——“冬日之日”。

那是光明的,却毫不刺眼。

是暖热的,却不致灼人。

什么时候我才能那样含蕴,那样温柔敦厚而又那样深沉呢?“如果你要我成为光,求你叫我成为这样的光。

”   我不禁用全心灵祷求:“不是独步中天,造成气焰和光芒。

而是透过灰冷的`心,用一腔热忱去温暖一切僵坐在阴湿中的人。

”   渐近日午,光线更明朗了,一切景物的色调开始变得浓重。

记得读过段成式的作品,独爱其中一句:“坐对当窗木,看移三面阴。

”想不到我也有缘领略这秋静趣,其实我所欣赏的,前人已经欣赏了。

我所感受的,前人也已经感受了。

但是,为什么这些经历依旧是这么深,这么新鲜呢?   身旁有一袋点心,是我顺手买来,打算送给陈的。

现在却成了我的午餐。

一个人,在无垠的草场上,咀嚼着简单的干粮,倒也是十分有趣。

在这种景色里,不觉其饿,却也不觉其饱。

吃东西只是一种情趣,一种艺术。

  我原来是带了一本词集子的,却一直没打开,总觉得直接观赏情景,比间接的观赏要深刻得多。

饭后有些倦了,才顺手翻它几页。

不觉沉然欲睡,手里还拿着书,人已经恍然踏入另一个境界。

  等到醒来,发现几只黑色瘦胚的羊,正慢慢地啮着草,远远的有一个孩子跷脚躺着,悠然地嚼着一根长长的青草。

我抛书而起,在草场上纡回漫步。

难得这些静的下午,我的脚步声和羊群的啮草声都清晰可闻。

回头再看看那曲臂为枕的孩子,不觉有点羡慕他那种“富贵于我如浮云”的风度了。

几只羊依旧依头择草,恍惚间只让我觉得它们嚼的不止是草,而是冬天里半发的绿意,以及草场上无边无际的阳光。

  日影稍稍西斜了,光辉却仍旧不减,在一天之中,我往往偏爱这一刻。

我知道有人歌颂朝云,有人爱恋晚霞,至于耀眼的日升和幽邃的黑夜都惯受人们的钟爱。

唯有这样平凡的下午,没有一点彩色和光芒的时刻,常常会被人遗忘。

但我却不能自禁地喜爱并且瞻仰这份宁静、恬淡和收敛。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茫茫草原,就只交付我和那看羊的孩子吗?叫我们如何消受得完呢?偶抬头,只见微云掠空,斜斜地排着,像一首短诗,像一阕不规则的小令。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发出许多奇想。

记得元曲中有一段述说一个人不能写信的理由:“不是无情思,过青江,买不得天样纸。

”而现在,天空的蓝笺已平铺在我头上,我却又苦于没有云样的笔。

其实即使有笔如云,也不过随写随抹,何尝尽责描绘造物之奇。

至于和风动草,大概本来也想低吟几句云的作品。

只是云彩总爱反覆地更改着,叫风声无从传布。

如果有人学会云的速记,把天上的文章流传几篇到人间,却又该多么好呢。

  正在痴想之间,发现不但云朵的形状变幻着,连它的颜色也奇异地转换了。

半天朱霞,粲然如焚,映着草地也有三分红意了。

不仔细分辨,就像莽原尽处烧着一片野火似的。

牧羊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把他的羊聚拢了,村落里炊烟袅升,他也就隐向一片暮霭中去了。

  我站起身来,摸摸石头还有一些余温,而空气中却沁进几分凉意了。

有一群孩子走过,每人抱着一怀枯枝干草。

忽然见到我就停下来,互相低语着。

  “她有点奇怪,不是吗?”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远足的。

”   “我知道,”有一个较老成的孩子说:“他们有的人喜欢到这里来画图的。

”   “可是,我没有看见她的纸和她的水彩呀!”   “她一定画好了,藏起来了。

”   得到满意的结论以后,他们又作一行归去了。

远处有疏疏密密的竹林,掩映一角红墙,我望着他们各自走处他们的家,心中不禁怃然若失。

想起城市的街道,想起两侧壁立的大厦,人行其间,抬头只见一线天色,真仿佛置身于死荫的幽谷了。

而这里,在这不知名的原野中,却是遍地泛滥着阳光。

人生际遇不同,相去多么远啊!   我转身离去,落日在我身后画着红艳的圆。

而远处昏黄的灯光也同时在我面前亮起。

那种壮丽和寒伧成为极强烈的对照。

  遥遥地看到陈的家,也已经有了灯光,想她必是倦游归来了,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走过去摇铃,我已拜望过郊上的晴朗,不必再看她了。

  走到车站,总觉得手里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东西,低头看看,依然是那一本旧书。

这使我忽然迷惑起来,难道我真的携有一张画吗?像那个孩子所说的:“画好了,藏起来了!”   归途上,当我独行在黑茫茫的暮色中,我就开始接触那幅画了。

它是用淡墨染成晴郊图,画在平整的心灵素宣上,在每一个阴黑的地方向我展示。

   张晓风的散文二:栀子花   有一天中午,坐在公路局的车上,忽然听到假警报,车子立刻调转方向,往一条不知我的路上疏散去了。

  一刹间,仿佛真有一种战争的幻影的蓝得离奇的天空下涌现——当然,大家都确知自己是安全的,因而也就更有心情幻想自己的灾难之旅。

  由于是春天,好像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种流浪的意味。

季节正如大多数的文学家一样,第一季照例总是华美的浪漫主义,这突起的防空演习简直有点郊游趣味,不经任何人同意就自作主张而安排下一次郊游。

  车子走到一个奇异的角落,忽然停了下来,大家下了车,没有野餐的纸盒,大家只好咀嚼山水,天光仍蓝着,蓝得每一种东西都分外透明起来。

车停处有一家低檐的人家,在篱边种了好几棵复瓣的栀子花,那种柔和的白色是大桶的牛奶里勾上那么一点子蜜。

在阳光的烤炙中凿出一条香味的河。

  如果花香也有颜色,玫瑰花香所掘成的河川该是红色的,栀子花的花香所掘的河川该是白色的,但白色的有时候比红色更强烈、更震人。

  也许由于这世界上有单瓣的栀子花,复瓣的栀子花就显得比一般的复瓣花更复瓣。

像是许多叠的浪花,扑在一起,纠住了扯不开,结成一攒花——这就是栀子花的神话吧!   假的解除警报不久就拉响了,大家都上了车,车子循着该走的正路把各人送入该过的正常生活中去了,而那一树栀子花复瓣的白和复瓣的香都留在不知名的篱落间,径自白着香着。

   张晓风的散文三:香椿   香椿芽刚冒上来的时候,是暗红色,仿佛可以看见一股地液喷上来,把每片嫩叶都充了血。

  每次回屏东娘家,我总要摘一大抱香椿芽回来,孩子们都不在家,老爸老妈坐对四棵前后院的香椿,当然是来不及吃的。

  记忆里妈妈不种什么树,七个孩子已经够排成一列树栽子了,她总是说“都发了人了,就发不了树啦!”可是现在,大家都走了,爸妈倒是弄了前前后后满庭的花,满庭的树。

  我踮起脚来,摘那最高的尖芽。

  不知为什么,椿树是传统文学里被看作一种象征父亲的树。

对我而言,椿树是父亲,椿树也是母亲,而我是站在树下摘树芽的小孩。

那样坦然的摘着,那样心安理得的摘,仿佛做一棵香椿树就该给出这些嫩芽似的。

  年复一年我摘取,年复一年,那棵树给予。

  我的手指已习惯于接触那柔软潮湿的初生叶子的感觉,那种攀摘令人惊讶浩叹,那不胜柔弱的嫩芽上竟仍把得出大地的脉动,所有的树都是大地单向而流的血管,而香椿芽,是大地最细致的微血管。

  我把主干拉弯,那树忍着,我把支干扯低,那树忍着,我把树芽采下,那树默无一语。

我撇下树回头走了,那树的伤痕上也自己努力结了疤,并且再长新芽,以供我下次攀摘。

  我把树芽带回台北,放在冰箱里,不时取出几枝,切碎,和蛋,炒得喷香的放在餐桌上,我的丈夫和孩子争着嚷着炒得太少了。

  我把香椿挟进嘴里,急急地品味那奇异的芳烈的气味,世界仿佛一刹时凝止下来,浮士德的魔鬼给予的种种尘世欢乐之后仍然迟迟说不出口的那句话,我觉得我是能说的。

  “太完美了,让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吧!”   不纯是为了那树芽的美味,而是为了那背后种种因缘,岛上最南端的小城,城里的老宅,老宅的故园,园中的树,象征父亲也象征母亲的树。

  万物于人原来蚵以如此亲和的。

吃,原来也可以像宗教一般庄严肃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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