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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散文优美-席慕容散文优美句子

admin2023-12-289博体育19 ℃0 评论

席慕蓉的散文集

  书 名:席慕蓉散文   作 者:席慕蓉   出版社: 内蒙文化   出版时间: 2009-6-1   ISBN: 9787806751985   开本: 16开   定价: 24.00元   诗歌,抒放我们的浪漫情怀;
散文,倾诉我们的心灵密语;
小说,容纳我们的英雄梦想。

每一种文体,都有它不一样的魅力。

  《名家名作精选》系列收录了22位著名作家的经典之作,这里有他们的离合悲欢,苦辣酸甜,他们为青春歌唱,为爱情幽伤,在特别的岁月写下了特别的文字。

让我们随他们的笔迹再回味一遍青涩年代,再温习一遍陈年旧事,让我们再感动一次……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首歌。

我说不出它的名字,我也唱不全它的曲调,可是,我知道它在哪里,在我心里最深最柔软的一个角落。

每当月亮特别清朗的晚上,风沙特别大的黄昏,或者走过一条山路的转角,走过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广阔的草原,或者在刚亮起灯来的城市里,在火车慢慢驶开的月台上;
在一个特定的刹那,一种似曾相识的忧伤就会袭进我的心中……   席慕蓉,蒙古族,著名诗人、散文家、画家。

席慕蓉全名是穆伦·席连勃,意即大江河,“慕蓉”是“穆伦”的谐译。

1981年,台湾大地出版社出版席慕蓉的一本诗集《七里香》。

席慕蓉14岁起致力于绘画,写诗只是作为累了一天之后的休息。

她写诗,为的是“纪念一段远去的岁月,纪念那个只曾在我心中存在过的小小世界”。

在她的诗中,充满着一种树人情、爱情、乡情的悟性和理解。

除诗歌之外,她的散文更为人所知,散文集有《有一首歌》《江山有诗》。

她的作品浸润东方古老哲学,带有宗教色彩,透露出一种人生无常的'
苍凉韵味。

   无题(代序)    篇一 猫缘   猫缘   成长的痕迹   我的记忆   几何惊梦   夏天的日记    篇二 永远的诱惑   写给生命   画幅之外的   莲池   永远的诱惑    篇三 她的一生   黄粱梦星   花的极短篇   她的一生   欲爱的神殿    篇四 在那遥远的地方   飞鸟们   无边的回忆   汗诺日美丽之湖   在那遥远的地方    篇五 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风里的哈达   源——写给哈斯   礼物   梦境    篇六 父亲教我的歌   此身   四十年   资料与经验   朋友   母语   星祭   父亲教我的歌    篇七 远处的星光   远处的星光   歌王哈札布   穹苍腾格里   丹僧叔叔   七个夏天    篇八 解谜人   阿尔泰语系民族   额尔古钠母亲河   金色的塔拉   狐背红马   解谜人   金色的马鞍    篇九 原乡的色彩   夏日草原   时光之河   族群的形成   原乡的色彩   白登之围   野性与和谐   夏天的夜晚    篇十 异乡的河流   琉璃的旷原   梦中戈壁   原始林   再生林   异乡的河流    附录   三封信和一个故事   回家真好   朋友的信   有书如歌。

席慕蓉经典散文赏析

席慕蓉经典散文赏析   席慕蓉散文:《成长的痕迹》《画出心中的彩虹》《有一首歌》《同心集》《写给幸福》《信物》《写生者》《我的家在高原上》《江山有诗》《黄羊玫瑰飞鱼》《大雁之歌》《金色的马鞍》《诺恩吉雅》《人间烟火》《宁静的巨大》《2006席慕容》《在那遥远的地方》《生命的滋味》《意象的暗记》《与美同行》《走马》《 槭 树下的家》《透明的哀伤》《胡马胡马》(蒙文版)《梦中戈壁》。

以下为其经典散文节选:    严 父   八月,夏日炎炎,在街前街后骑着摩托车叫卖着:"
牛肉,肥美黄牛肉。

"
的那个男子,想必是个父亲吧。

新修的马路上,压路机反复地来回着,在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男子,想必是个父亲吧。

不远处那栋大楼里,在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批着公文、抄着公文、送着公文的那些逐渐老去的男子之中,想必也有很多都是父亲了吧。

一切的奔波,想必都是为了家里的几个孩子。

  风霜与忧患,让奔波在外的父亲逐渐有了一张严厉的面容,回到家来,孩子的无知与懒散又让他有了一颗急 躁 的心。

怎么样才能让孩子明白,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多么崎岖的长路。

怎么样才能让孩子知道,父亲的呵护是多么有限和短暂。

  可是,孩子们不想去明白,也不想去知道,他们喜欢投向母亲柔软和温暖的怀抱,享受那一种无限的纵容和疼爱。

  劳苦了一天的父亲,回到自己的家,却发现,他用所有的一切在支撑着的家实在很甜美也很快乐,然而这一种甜美与快乐却不是他可以进去,可以享有的。

  于是,忧虑的父亲,同时也就越来越寂寞了。

  贝 壳   在海边,我捡起了一枚小小的贝壳。

  贝壳很小,却非常坚硬和精致。

迥旋的花纹中间有着色泽或深或浅的小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在每一个小点周围又有着自成一圈的复杂图样。

怪不得古时候的人要用贝壳来做钱币,在我手心里躺着的实在是一件艺术品,是舍不得拿去和别人交换的宝贝啊!   在海边捡起的这一枚贝壳的时候,里面曾经居住过的小小柔软的肉体早已死去,在阳光、砂粒和海浪的淘洗之下,贝壳中生命所留下来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但是,为了这样一个短暂和细小的生命,为了这样一个脆弱和卑微的生命,上苍给它制作出来的小居中所却有多精致、多仔细、多么地一丝不苟呢!   比起贝壳里的生命来,我在这世间能停留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更长和更多一点呢?是不是也应该用我的能力来把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做得更精致、更仔细、更加地一丝不苟呢?   请让我也能留下一些令人珍惜、令人惊叹的东西来吧。

  在千年之后,也许也会有人对我留下的痕迹反复观看,反复把玩,并且会忍不住轻轻地叹息:   "
这是一颗怎样固执又怎样简单的心啊!"
   荷 叶   后院有六缸荷,整个夏天此起彼落开得轰轰烈烈,我只要有空,总是会去院子里站一站,没时间写生的话,闻一闻花叶的香气也是好事。

  虽说是种在缸里,但因为紧贴着土地,荷花荷叶仍然长得很好。

有些叶片长得又肥又大,亭亭而起,比我都高了许多。

  我有一个发现,在这些荷叶间,要出水面到某一个高度才肯打开的叶子才能多吸收阳光,才是好叶子。

  那些在很小的时候就打开了的叶子,实在令人心疼。

颜色原来是嫩绿的,但是在低矮的角落得不到阳光的命运之下,终于逐渐变得苍黄。

细细弱弱的根株和叶片,与另外那些长得高大健壮粗厚肥润的叶子相较,象是侏儒又象是浮萍,甚至还不如浮萍的青翠。

  忽然感觉到,在人生的境界里,恐怕也会有这种相差吧。

  太早的 眩 耀、太急切的追求,虽然可以在眼前给我们一种陶醉的幻境,但是,没有根柢的陶醉毕竟也只能是短促的幻境而已。

  怎么样才能知道?那一个时刻才是我应该尽量舒展我一生怀抱的时刻呢?怎么样才能感觉到那极高极高处阳光的呼唤呢?   那极高极高处的阳光啊!    十字路口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十字路口等绿灯过马路,我就站在她对面的路口看着她,觉得很有趣。

  刚刚在青春期的少女有种奇特的心理,只要一离开家门,她就会觉得街上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她。

因此,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她总是会把面容稍稍抬起,做出一幅目不斜视无邪而又严肃的样子,尤其在少女孤单一人处在群众之中的时候更是如此。

看着她那样辛苦费力地慢慢走过马路,我不禁微笑了起来,天知道!整个十字路口的人群里,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在注意她呢?在这些为了生活匆忙奔波的人群里,有谁有时间站住了来细细端详一个青青涩涩的小女孩呢?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匆忙地越过了她,妇人的年龄也许刚过四十,也许只有三十五、六岁,但是她的穿着和面客已经到了可以说毫无修饰、甚至毫不掩饰她的困顿与忙迫的地步,她是真正地被生活蹂 躏 到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丝毫不再能在意的程度了。

  妇人与少女都越走越远了,我仍然站在原地,想着时光怎样改变人的心和人的面貌。

想着二十年的岁月可以有这样剧烈的改变,这样遥远的差异,不禁怅然。

   马樱丹   在香港读小学的时候,学会了逃学。

  要逼得我逃学的课不是国语也不是算术,而是劳作课。

  劳作老师很凶,很黑很瘦的妇人,却常在脸上涂了过多的脂粉。

  劳作课要做纸工,把彩色纸裁成细条,要反复编结起来,上下交叉,编成一块小小的席子。

有那手巧的同学,会配颜色,不同色的纸条编在一起,可以编出象彩虹一样的颜色来。

  而我什么也不会,剪得不齐,折得不整,也根本没办法把那些纸条编在一起,总是会有些掉出来,有些跑开去。

满头大汗地坐在教室里,老师逼急了,我就逃学。

  逃得也不远,就在学校旁边的`山坡上。

山坡没有大树,只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马樱丹,足够遮掩我小小的身体。

我一个人躺在花下面,阳光总是柔和的,无所事事的我摘着马樱丹,仔细观察着那些象彩虹一样的小花朵,我想,我对色彩的初级教育应该就是从那些个逃学的时刻开始的。

  从香港到了台湾,满山仍然是一丛又一丛的马樱丹。

新竹师专后面的山上也有着一片和童年记忆里非常相似的山坡,住在新竹的几年,我常带着小小的慈儿爬上坡去。

在柔和的阳光里,我们母女俩采摘着花朵,听着远远坡下传来的学校里的钟声,总会有一些模糊的光影从我心里掠过。

  而那样的日子也逐渐远去了,一切的记忆终于如光影般互相重叠起来。

只有在我经过每一丛马樱丹的花树前的时候,他们才重新带着阳光,带着钟声,带着那彩虹一般的颜色向我微笑迎来。

  鸡蛋花   在香港的那几年,应该算是难民的身份,幼小的我,却从来不曾察觉。

  父母把我们都送去了学校,我用刚刚学会的一点点广东话忙着在学校里交朋友,放学以后,就会有同学带着我到后山的树林里去玩,采酢浆草,或者采鸡蛋花。

  那一棵鸡蛋花树就长在山较上,树很高,枝叶很茂盛,我们爬到树枝上稳稳地坐着,然后伸手摘取那些一朵一朵内黄外白的小花。

花好象永远在开放,任我们怎样摘也摘不完,我的童年好象总是坐在那棵树上,坐在香香甜甜的花丛里。

小手心里捧着的是后来终于都散失了的花朵,但是我到今天还记得和我一起爬过那棵树的朋友们的名字,她们有人叫做如霞、有人叫做雪梅、有人叫做碧璇。

  过了好多年,我在台湾读了大学之后又出国读书,路过香港停留了两天。

我就一个人跑到旧时的学校去。

学校没有什么改变,有的老师竟然还记得我,只是操场变得很小,后山的树林原来也只不过是一小块长着杂树的山坡地而已。

我在树丛间的小路上慢慢走着,终于看到了我的那一棵鸡蛋花树。

  树好象也没有什么改变,仍然在开着香香甜甜的的小白花,我微笑地抬头仰望,仿佛仍能看见当年那个小小的我坐在枝 桠 间。

  枝 桠 没有人影,树下却坐着一个静默的人直对着我瞪视,衣衫陈旧破烂,皮肤不知道是脏还是生了病,斑斑驳驳的,年纪大概只有三十岁上下,可是对着我瞪视的双眼却有着一种很奇怪的苍老神情。

  直觉上我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所以我转过身就跑起来了,原来一个人走在小路上那种怀旧的温柔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害怕,怕那个疯子会从我身后追过来。

  然后我才突然醒觉,那个人不是疯子,他是难民,他是那种在大饥饿的逃亡浪潮中留下来的难民。

  站在小路的尽头,我进退两难,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做才好。

风轻柔地吹过来,山坡下仍然是那个温暖的人世,我犹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往山下走去,没有再回头。

   台湾百合   我那一张五十号的油画"
野生的百合花"
在美术馆展出的时候,好几个朋友都来告诉我,说他们很喜欢我到种画法。

  我想,也许是南横公路上特别肥美的那些花朵给我的影响吧。

从来没有想到野生的百合能够长得那样硕大和挺秀,整片山坡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风很大、草很长,而那些野生的花朵在湿润的云雾里散放着芳香。

  土地里深藏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我们周遭不顾一切地向上茁长?按时开花,按时结果,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生命里最美丽又最神奇的现象。

  如果要用人工来经营花圃,别说是那一整座山峦了,即使只是一片小小的山坡,我们也总会有疏忽和无法克服的困难,总会有不能完全如意的地方。

去看过欧洲好几个著名的花园,只觉得象是一块又一块笨拙的地毯。

  但是每次走到山野里,竟然发现每一处都好象经过仔细安排却又好象随意地在生长。

在每一种高度,每一个角落,都有应该长在那里的植物,仿佛每一种植物心里都明白他们该有的归属,而只要找对了土地,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生长。

  台湾百合也必然是极为聪明和极为努力的一种吧!   在四面有着蔚蓝海洋的岛上,在高高而又清凉的山上,有一种洁白的花朵终于找到了她自己的故乡。

   孤独的行路者   生命原来并没有特定的形象,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更没有他们所说的非遵循不可的规则的。

  艺术品也是这样。

  规则只是为了胆怯与懒惰的行路者而设立的,因为,沿着路标的指示下次下去,他们虽然不一定能够找到生命的真相,却总是可以含糊地说出一些理由来。

  那些理由,那些象纲目一样的理由使人容易聚合成群,容易产生一种自满的安全感。

  但是,当山风袭来,当山风从群峰间呼啸而来的时候,只有那孤独的行路者才能感觉到那种生命里最强烈的震撼吧? ;

席慕容的散文

只有在我常做的那个噩梦里,他们才会相信我,才会一起转过头来,用那种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使我一次又一次重新掉进那无望无告的深渊。

以下内容是我为您精心整理的席慕容的散文,欢迎参考! 席慕容的散文一 总会做这样一类梦:知道这一堂要考试,但是在大楼里上上下下,就是找不到自己的教室;
要不就是进了教室,老师来了,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上过这么一门课,也没有课本,坐在位子上,心里又急又怕。

还有最常梦到的一种,就是:把书拿出来,却发现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懂,其他的人却笃定得很。

老师叫我起来,我张口结舌,所有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用一种冷漠、不屑的眼光看我,使得我在梦里都发起抖来。

醒来的时候常常发现整个人紧张得都僵住了,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气来,心里好像压着一块重东西,非要深呼吸才能好转,才能完全恢复清醒。

醒来后,在暗暗的夜色里,自己会高兴得笑起来,庆幸自己终于长大了。

终于长大了,终于脱离苦海了。

那个时代,要上数学课、上物理课的时代,我终于不必再回去了。

初中二年级,我从香港来考联合招收插班生的考试,考上了当时的北二女(现在的中山女高),开始了我最艰难困苦的一段日子。

奇怪的是,在香港的小学时代,我的脑子好像还可以,算术课也能跟得上,可是,进了北二女后,数学老师教的东西,我没有一样懂的。

那是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老师滔滔不绝,同学听得兴味盎然,只有我一个人怔怔地坐着,面前摆了一本“天书”。

我努力想看、想听,可是怎么也进不到那个世界里。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一支笔在“天书”上画图。

一个学期下来,画出一本满满都是图画的几何或者代数,让我家里的补习老师叹为观止,还特意拿了一本回去给他的同学看。

那些在理工学院读书的男生看过以后,都没有忘记,隔了快二十年的时间,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还会跑来告诉我,他们当年曾经欣赏过我的数学课本。

当然,在二十年后相遇时,提起这些事情实在是值得开怀大笑一场的。

不过,在那个时候,在我坐在窗外种满了夹竹桃的教室里的那个时候,心情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数理科成绩好的,才能成为同学羡慕的好学生,而文科再好的人,若是数理差,在班上也不容易抬起头来。

记得有一次,我得了全初三的国文阅读测验第一名,名字公布出来,物理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就用一种很惋惜的口吻说: “可惜啊!国文那么通,怎么物理那么不通呢?真是可惜啊!”他一面笑一面摇头。

同学们也都回过头来对我一面笑一面摇头。

大概因为我刚得了奖的关系,班上还弥漫着一股温和友爱的气氛。

可是,有一次却不是这样的。

那一次,也是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对着我。

我的座位是最后一排靠窗边的一个位子。

数学老师刚刚宣布了全班上一次月考的成绩和平时分,我是成绩还没有揭晓的最后一个人,老师问我: “席慕容,你知道你得了几分吗?” 她的声音很冷,注视着我的眼光也好冷。

全班同学一起回过头来盯着我,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硬着头皮小声地回答: “不知道。

” “让我告诉你,月考零分,平时零分。

” 霎时间,四十多个人的目光里,那种冷漠,那种不屑,那种耻于与我为友的态度,都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来说,实在是需要一点勇气才能面对那样无望与无告的困境的。

但奇怪的是,本该落泪的我那时并没有流一滴泪,只是低下头来等着那一刹那过去,等着让时间来冲淡一切、补救一切。

表面上,日子是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而到了夜晚,冰冷的梦境从此一次次地重演,把我拉进最黑暗最无助的深渊。

那个时候,好恨老师,也好恨自己。

家里为了我,补习老师是不断的。

可是,当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个天生的“数字盲”——假如世界上真有这种病症的话,我就是患这种病的人。

和文盲不同,文盲只要能受教育,就可以治愈,而“数字盲”却是永远无药可救的。

跌跌撞撞地混到初三下学期,要补考数学才能参加毕业考。

补考的头一天晚上,知道事态严重,我一个晚上不敢睡觉,把一本几何从头背到尾,心里却明白,这样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第二天早上,上数学课时,讲到一半,老师忽然停下来,说要复习,然后在黑板上写了四道题让全班演算。

我照平常的样子在数学簿上把数字乱搬一气,心里却惦记着下午的补考。

下课以后,老师走了,班上的同学却闹了起来。

她们认为,这四道题和正在教的段落毫无关系,没头没脑地把四道简单的题目出在黑板上,老师一定别有用意。

数学补考时间定在下午第一堂课,地点是在另外的一个教室。

班上要补考的七个人,忽然之间成了最受怜爱的人物。

三十几个成绩优秀的同学分成七组,每一组负责教会一个。

教了半天没有效果,他们干脆把四道题的'
标准答案写出来教我们背。

四道题之中,我背会了三道,在下午的补考试卷上得了七十五分,终于能够参加毕业考,终于毕了业。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天的情景却始终留在我心中。

假如说初中两年的数学课是一场噩梦的话,那么,最后的一堂课却是一段温馨美丽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些同学一面教我们,一面又笑又叹气的样子,教室里充满了离别前的宽容和依依不舍的气氛,那样真挚的友爱温暖了我的心,使得从来不肯流泪的我在毕业典礼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而在讲台上坐着的数学老师和国文老师一样,都在微笑地注视着我,她们用关切和怜爱的目光,送我离开了我的初中时代。

终于逃脱了那场噩梦,我是绝不肯再回去的了。

所以,高中就非要读台北师范的艺术科不可,因为我仔细查过他们的课程表,一堂数学课也没有。

当然,现在有很多人会说,我是从小就喜欢画画,加上初中时美术老师的鼓励,所以毅然地选择了这一条路的。

其实,事情并不全是这样。

我并不是一定要学画画的,与其说是美术老师鼓励我,倒不如说是数学老师逼着我走上这一条路的,因为,除此以外,我无路可走。

不过,无论我现在怎么向人家解释,人家都不会相信,他们总是微笑着说: “哪里!你太客气了,你太谦虚了。

” 而只有在我常做的那个噩梦里,他们才会相信我,才会一起转过头来,用那种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使我一次又一次重新掉进那无望无告的深渊。

席慕容的散文二 一个春日的下午 有一首歌席慕蓉 人生也许就只是一种不断的反复。

在前一刹那,心中还充满了一种混乱与狂热,必须要痛哭一场才能宣泄出的那种悲伤与失望,于是,就在疾驰的车中,在暮色四合的高速公路上,我一个人在方向盘后泪落如雨。

那是怎样炽烈的心,怎样滚烫的泪啊! 然后,那种感觉就开始出现了,在还流着泪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已经细细致致地开始出现了。

就好像在汹涌如注的瀑布之前,我们起先并不能听见其他的声音,除了隆隆的瀑声之外,我们起先什么也不能察觉。

但是,站定了,听惯了之后,就会发现,有很多细微的声音其实是一直存在着的,只要我们定下心来,就可以听得见。

而我开始听见了,那是我的另一颗心,永远站在旁边,每次都用那种悲悯的微笑注视着我的那一颗心,开始出现,开始轻言慢语地来安慰我了。

是啊,世间有多少无可奈何的安排,有多少令人心碎的遇合啊!哭吧!流泪总是好的。

可是,也别忘了,别忘了来细细端详你的悲伤和失望,你会从这里面看到,上苍赏赐给你的,原来是怎样清澈与美丽的一种命运。

于是,在细细地品尝着我的得和我的失的同时,我就开始微笑了,眼里却仍含着刚才的泪水。

车子离开高速公路,弯到那一个在路旁种满了新茶的小镇上,我在花店前停下车,为我自己选了一棵白色的风信子。

不为什么,只为那洁白的小花瓣上停着好多细细的晶莹的水珠,只为纪念那样一个春日的下午,那样一场非常短暂却总是不断反复着的迷与悟。

席慕容散文精选

  写给生命   我站在月亮底下画铅笔速写。

月亮好亮,我就站在田野的中间用黑色和褐色的铅笔交替地描绘着。

最先要画下的是远处那一排参差的树影,用极重极深的黑来画出它们浓密的枝叶。

在树下是慢慢绵延过来的阡陌,田里种的是番薯,在月光下有着一种浅淡而又细致的光泽。

整个天空没有一片云,只有月色和星斗。

我能认出来的是猎人星座,就在我的前方,在月亮下面闪耀着,天空的颜色透明又洁净,一如这夜里整个田野的气息。

月亮好亮,在我的速写本上反映出一层柔白的光辉来,所有精略和精密的线条都因此能看得更加清楚,我站在田里,慢慢地一笔一笔地画着,心里很安定也很安静。

家就在十几二十步之外,孩子们都已经做完了功课上床睡觉了,丈夫正在他的灯下写他永远写不完的功课,而我呢?我决定我今天晚上的功课要在月亮底下做。

邻家的狗过来看一看,知道是我之后也就释然了,在周围巡视了几圈之后,干脆就在我的脚旁睡了下来。

我家的小狗反倒很不安,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回家,所以它就一会儿跑回去一会儿又跑过来的,在番薯的茎叶间不停地拔弄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乡间的夜出奇的安静,邻居们都习惯早睡,偶尔有夜归的行人也只是从田野旁边那条小路远远经过,有时候会咳嗽一声,声音从月色里传过来也变得比较轻柔。

多好的月色啊!满月的光辉浸润着整块土地,土地上一切的生命都有了一种在白昼时从来也想象不出的颜色。

这样美丽的世界就在我的眼前,既不虚幻也非梦境,只是让人无法置信。

所以,我想,等我把这些速写的稿子整理好,在画布上画出了这种月色之后,恐怕也有一些人会认为我所描绘的是一种虚无的美吧。

我一面画一面禁不住微笑了起来。

风从田野那头吹过,在竹林间来回穿梭,月是更高更圆了,整个夜空澄澈无比。

生命里也应该有这样一种澄澈的时刻吧?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希望,只是一笔一笔慢慢地描摹,在月亮底下,安静地做我自己该做的功课。

  对着一班十九、二十岁,刚开始上油画课的学生,我喜欢告诉他们一个故事。

这是我大学同班同学的故事。

我这个同学有很好的绘画基础,人又认真,进了大学以后发愿要沿着西方美术史一路画下来,对每一个画派的观念与技法都了解并且实验了之后,再来开创他自己的风格。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画出真正扎实的作品来。

一年级的时候,他的风景都是塞尚的,二年级的时候,喜孜孜地向我宣布: “
我已经画到野兽派了!”
然后三年级、四年级,然后教书,然后出国,很多年都不通音讯,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终于得到了博士学位,成为一个美术史与美术理论方面的专家了。

我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不知道是悲是喜。

原来要成为一个创作的艺术家,除了要知道吸收许多知识之外,也要懂得排拒许多知识才行的啊!创作本身原来具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排他性。

  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就是在某一方面的表现能够达到极致的人,而因为要走向极致,所以就不可能完全跟着别人的脚步去走,更不可能在自己的一生里走完所有别人曾经走过的路。

在艺术的领域里,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极致,就需要先明白自己的极限,需要先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尽相同的那一点。

因为不尽相同,所以艺术品才会有这样多不同的面貌。

像布朗库西能够把他的“
空间之鸟”
打磨得那样光滑,让青铜的雕像几乎变成了一种跃动的光与速度。

而麦约却要把流动的“
河流”
停住,在铅质的女体雕像里显示出一种厚重的量感来。

毕沙洛的光影世界永远安详平和,而一样的光影在孟克的笔触里却总是充满了颤栗和不安。

每一个优秀的艺术家走到极致的时候,就好像在生命里为我们开了一扇窗户,我们在一扇又一扇不同的风景之前屏息静立,在感动的同时,也要学会选择我们所要的和我们不得不舍弃的。

  当然,有些人是例外,就好像在生命里也常有些无法解释的例外一样。

在美术史里,有些例外的艺术家,就像天马行空一般地来去自如,在他们的一生里,几乎就没有所谓“
极限”
这一件事。

像对那个从天文、数学到物理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达文西,我们该怎么办呢?也许只能够把他放在一旁,不和他比较了吧?不然,要怎样才能平息我们心中那如火一般燃烧着的羡慕与嫉妒呢? (四) 我相信艺术家都是些善妒的人。

  写给幸福    【翠鸟】   夏日午后,一只小翠鸟飞进了我的庭园,停在玫瑰花树上。

我正在园里拔除杂草,因为有棵夜百合花挡在前面,所以小翠鸟没看见我,就放心大胆地啄食起那些玫瑰枝上刚刚长出的叶芽来了。

  我被那一身碧绿光洁的羽毛震慑住了,屏息躲在树后,心里面轻轻地向小鸟说:”
小翠鸟啊,请你尽量吃吧。

只求你能多停留一会儿,只求你不要太快飞走。


  原来在片刻之前还是我最珍惜的那几棵玫瑰花树,现在已经变得毫不重要了。

只因为,嫩芽以后还能再生长,而这只小翠鸟也许一生中只会飞来我的庭园一次。

面对起这一种绝对的美丽,我实在无力抗拒,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来换得它片刻的停留。

对你,我也一直是如此。

   【喜鹊】   在素描教室上课的时候,我者见两只黑色的大鸟从窗前飞掠而过。

  我问学生那是什么?他们回答我说:   “
那不就是我们学校里的喜鹊吗?”
  素描教室在美术馆的三楼,周围有好几棵高大的尤加利和木麻黄,茂密的枝叶里藏着很多鸟雀,那几只喜鹊也住在上面。

  有好几年了,它们一直把我们的校园当成了自己的家。

除了在高高的树梢上鸣叫飞旋之外,下雨天的时候,常会看见它们成双成对地在铺着绿草的田径场上慢步走着。

好大的黑鸟,翅膀上镶着白色的边,走在地上脚步蹒跚、远远看去,竟然有点像是鸭子。

  有一阵子,学校想重新规划校园,那些种了三十年的木麻黄与尤加利都在砍除之列。

校工在每一课要砍掉的树干上都用粉笔画了记号。

站在校园里,我像进入了阿里巴巴的童话之中,发现每一棵美丽的树上都被画上了印记,心里惶急无比,头一个问题就是:   “
把这些树都砍掉了的话,要让喜鹊以后住在那里?”
  幸好,计划并没有付诸实现,大家最后都同意,要把这些大树尽量保留起来。

因此,在建造美术馆的时侯,所有沿墙的大树都被小心翼翼地留了下来,三层的大楼盖好之后,我们才能和所有的雀鸟们一起分享那些树梢上的阳光和雨露。

  上课的时候,窗外的喜鹊不断展翅飞旋,窗内的师生彼此交换着会心的微笑。

原来雀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我们肯留下几棵树,只要我们不去给它们以无谓的惊扰,美丽的雀鸟就会安心地停留下来,停留在我们的身边。

  而你呢?你也是这样的吗?    【独木】   喜欢坐火车,喜欢一站一站的慢慢南下或者北上,喜欢在旅途中间的我。

  只因为,在旅途的中间,我就可以不属于起点或者终点,不属于任何地方和任何人,在这个单独的时刻里,我只需要属于我自己就够了。

  所有该尽的义务,该背负的责任,所有该去争夺或是退让的事物,所有人世间的牵牵绊绊都被隔在铁轨的两端,而我,在车厢里的我是无所欲求的。

在那个时刻里,我唯一要做也唯一可做的事,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观看着窗外景物的交换而已。

  窗外景物不断在变换,山峦与河谷绵延而过,我看见在那些成林的树丛里,每一棵树都长得又细又长,为了争取阳光,它们用尽一切委婉的方法来生长。

走过一大片稻田,在田野的中间,我也看见了一棵孤独的树,因为孤独,所以能恣意地伸展着枝叶,长得像一把又大又粗又圆的伞。

  在现实生活里,我知道,我应该学习迁就与忍让,就像那些密林中的树木一样。

可是,在心灵的原野上,请让我,让我能长成为一棵广受日照的大树。

  我也知道,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要学习独立,在心灵最深处,学习着不向任何人寻求依附。

   【白帆】   可是,我如何能做到呢?如何能不寻求依附?在我的心里,不是一直有着你吗?   你是一艘小小的张着白帆的船,停泊在我心中一个永不改变的港湾。

  我对你永远有着一份期待和盼望。

  在年轻的时候,在那些充满了阳光的长长的下午,我无所事事,也无所怕惧,只因为我知道,在我的生命里,有一种永远的等待。

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热泪会流下,也会收起,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气馁的,因为,我有着长长的一生,而你,你一定会来。

  今天,阳光仍在,我已走到中途。

在曲折颠沛的道路上,我一直没有歇息,只敢偶尔停顿一下,想你,寻你,等你。

  雾从我身后轻轻涌来,目光淡去,想你也许会来,也许不会,开始害怕了。

  也开始对一切美丽的事物怜爱珍惜。

不管是对一只小小的翠鸟,或是对那结伴飞旋的喜鹊;
不管是对着一颗年轻喜乐的心,或是对着一棵亭亭如华盖的树;
我总会认真地在那里面寻你,想你也许会在,怕你也许已经来过了,而我没有察觉。

  日子在盼望与等待中过去,总觉得你好像已经来过了又好像始终还没有来,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呢?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模样呢?   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所有的人一样老去的吧?总有一天,我此刻还柔软光洁的发丝也会全部转成银白,总有一天,我会面对着一种无法转寰的绝境与尽头;
而在那个时候,能让我含着泪微笑地想起的的,大概也就只有你只是你了吧?   还有那一艘我从来不曾真正靠近过的,那小小的张着白帆的船。

  小红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
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
于是,在你暂时放下先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

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

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就象那天下午,我挥手离开那扇小红门时一样。

小红门后面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面有扇绿色的窗户。

我走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里面是外婆的卧室,外婆坐在床上,面对着窗户,面对着院子,面对着红门,是在大声地哭着的。

因为红门外面走远了的是她疼爱了二十年的外孙女,终于也要象别人一样出国留学了的外孙女。

我不知道那时候外婆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记得,在我把小红门从身后带上时,打开的窗户后面,外婆脸上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流下来。

  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这样地激动,心里不免觉得很难过。

尽管在告别前,祖孙二人如何地强颜欢笑,但在那一刹那来临的时候,平日那样坚强的外婆终于崩溃了。

而我得羞耻地承认,在那时,我心中虽也满含着离别的痛苦,但能“
出国”
的兴奋仍然是存在着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我流的泪没有老人家流的多,也才使我能在带上小红门以前,还能挥手向窗户后面笑一笑。

虽然我也两眼酸热地走出巷口,但是,在踏上公共汽车后,车子一发动,我吸一口气,又能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了。

而且,我想,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反正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而且,我想,我走时,弟弟正站在外婆的身后,有弟弟在,外婆不会哭很久的。

外婆真的没有哭很久,那个夏天以后又过了一个夏天,离第三个夏天还很远很远的时候。

外婆就走了。

  家里的人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大概正是十二月初旬左右,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照例去教华侨子弟学校。

那天我到得比较早,学生们还没来,方桌上摆着一叠国内报纸的航空版,我就坐下来慢慢地翻着。

好像就在第二张报纸的副刊上,看到一则短文.一瞥之下,最先看到的是外祖父的名字,我最初以为是说起他生前的事迹的,可是,再仔细一看标题,竟是史秉鳞先生写的:“
敬挽乐景涛先生德配宝光濂公主。


  而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手脚忽然间异常的冰冷,而我才明白,为什么分别的那一天,老人家是那样地激动了。

难道她已经预感到,小红门一关上的时候,就是永别的时候吗?而这次,轮到我在一个异国的黄昏里,无限懊悔地放声大哭起来了。

  山路   我好像答应过你   要和你 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你说 那坡上种满了新茶   还有细密的相思树   我好像答应过你   在一个遥远的春日下午   而今夜 在灯下   梳我初白的发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   实现的诺言 一些   无法解释的悲伤   在那条山路上   少年的你 是不是   还在等我   还在急切地向来处张望   当别人指着一株祖父时期的樱桃树   在欧洲,被乡愁折磨,这才发现自己魂思梦想的不是故乡的千里大漠而是故宅北投。

北投的长春路,记忆里只有绿,绿得不能再绿的绿,万般的绿上有一朵小小的白云。

想着、想着,思绪就凝缩为一幅油画。

乍看那样的画会吓一跳,觉得那正是陶渊明的“
停云,思亲友也”
的“
图解”
,又觉得李白的“
浮云游子意”
似乎是这幅画的注脚。

但当然,最好你不要去问她,你问她,她会谦虚的否认,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学问没有理论的画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直觉的画了出来。

  那阵子,与法国断交,她放弃了向往已久的巴黎,另外请到两个奖学金,一个是到日内瓦读美术史,一个是到比利时攻油画,她选择了后者,她说,她还是比较喜欢画画。

当然,凡是有能力把自己变成美术史的人应该不必去读由别人绘画生命所累积成的美术史。

  有一天,一个欧洲男孩把自家的一棵樱桃树指给她看:   “
你看到吗?有一根枝子特别弯.你知道树枝怎么会弯的?是我爸爸坐的呀!我爸爸小时候偷摘樱桃被祖父发现了,祖父罚他,叫他坐在树上,树枝就给他压弯了,到现在都是弯的。


  说故事的人其实只不过想说一段轻松的往事,听的人却别有心肠的伤痛起来,她甚至忿忿然生了气。

凭什么?一个欧洲人可以在平静的阳光下看一株活过三代的树,而作为一个中国人却被连根拔起,“
秦时明月汉时关”
,竟不再是我们可以悠然回顾的风景!   那愤怒持续了很久,但回台以后却在一念之间涣然冰释了,也许我们不能拥有祖父的樱桃树,但植物园里年年盛夏如果都有我们的履痕,不也同样是一段世缘吗?她从来不能忘记玄武湖,但她终于学会珍惜石门乡居的翠情绿意以及六月里南海路上的荷香。

  十四岁的画架   别人提到她总喜欢说她出身于师大艺术系,以及后来的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皇家艺术学院,但她自己总不服气,她总记得自己十四岁,背着新画袋和画架,第一次离家,到台北师范的艺术科去读书的那一段、学校原来是为训练小学师资而设的,课程安排当然不能全是画画,可是她把一切的休息和假期全用来作画了,硬把学校画成“
艺术中学”

  一年级,暑假还没到,天却炎热起来,别人都乖乖的在校区里画,她却离开同学,一个人走到学校后面去,当时的和平东路是一片田野,她怔怔的望着小河兀自出神。

正午,阳光是透明的,河水是透明的,一些奇异的倒影在光和水的双重晃动下如水草一般的生长着。

一切是如此喧哗,一切又是如此安静,她忘我的画着,只觉自己和阳光已混然为一,她甚至不觉得热,直到黄昏回到宿舍,才猛然发现,短袖衬衫已把胳膊明显的划分成棕红和白色两部分。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有感到风吹日晒,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那天下午她自己也变成太阳族了。

  “
啊!我好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如果我一直都那么拼命,我应该不是现在的我。


  大四,国画大师傅心畲来上课,那是他的最后一年,课程尚未结束,他已撒手而去。

他是一个古怪的老师,到师大来上课,从来不肯上楼,学校只好将就他,把学生从三楼搬到楼下来,他上课一面吃花生糖.一面问:“
有谁做了诗了?有谁填了词了?”
他可以跟别人谈五代官制,可以跟别人谈四书五经谈诗词,偏偏就是不肯谈画。

  每次他问到诗词的时候,同学就把席慕蓉推出来,班上只有她对诗词有兴趣,傅老师因此对她很另眼相看。

当然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们同属于“
少数民族”
,同样具有傅老师的那方小印上刻“
旧王孙”
的身分。

有一天,傅老师心血来潮,当堂写了一个“
璞”
字送给席慕蓉,不料有个男同学斜冲出来一把就抢跑了。

当然,即使是学生,当时大家也都知道傅老师的字是“
有价的”
,傅老师和席慕蓉当时都吓了一跳,两人彼此无言的相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老师的那一眼似乎在说:“
奇怪,我是写给你的,你不去抢回来吗?”
但她回答的眼神却是:“
老师,谢谢你用这么好的一个字来形容我,你所给我的,我已经收到了,你给我那就是我的,此生此世我会感激,我不必去跟别人抢那幅字了…


  隔着十几年,师生间那一望之际的千言万语仍然点滴在心。

  好大好大的蓝花   二岁,住在重庆,那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刚玻,记忆就从那里开始。

似乎自己的头特别大,老是走不稳,却又爱走,所以总是跌跤,但因长得圆滚倒也没受伤。

她常常从山坡上滚下去,家人找不到她的时候就不免要到附近草丛里拨拨看,但这种跌跤对小女孩来说,差不多是一种诡秘的神奇经验。

有时候她跌进一片森林,也许不是森林只是灌木丛,但对小女孩来说却是森林,有时她跌跌撞撞滚到池边,静静的池塘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发现了一种“
好大好大蓝色的花”
,她说给家人听,大家都笑笑,不予相信,那秘密因此封缄了十几年。

直到她上了师大,有一次到阳明山写生,忽然在池边又看到那种花,象重逢了前世的友人,她急忙跑去问林玉山教授,教授回答说是“
鸢尾花”
,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一个持续了十几年的幻象忽然消灭了。

那种花从梦里走到现实里来。

它从此只是一个有名有姓有谱可查的规规矩矩的花,而不再是小女孩记忆里好大好大几乎用仰角才能去看的蓝花了。

  如何一个小孩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池塘边窥见一朵花的天机,那其间有什么神秘的召唤?三十六年过去,她仍然惴惶不安的走过今春的白茶花,美,一直对她有一种蛊惑力。

  如果说,那种被蛊惑的遗传特质早就潜伏在她母亲身上,也是对的。

一九四九,世难如涨潮,她仓促走避,财物中她撇下了家传宗教中的重要财物“
舍利子”
,却把新做不久的大窗帘带着,那窗帘据席慕蓉回忆起来,十分美丽,初到台湾,母亲把它张挂起来,小女孩每次睡觉都眷眷不舍的盯着看,也许窗帘是比舍利子更为宗教更为庄严的,如果它那玫瑰图案的花边,能令一个小孩久久感动的话。

  一个叫穆伦·
席连勃的蒙古女孩   猛地,她抽出一幅油画,逼在我眼前。

  “
这一幅是我的自画像,我一直没有画完,我有点不敢画下去的感觉,因为我画了一半,才忽然发现画得好象我外婆…


  而外婆在一张照片里,照片在玻璃框子里,外婆已经死了十三年了,这女子,何竟在画自画像的时候画出了记忆中的外婆呢?那其间有什么神秘的讯息呢?   外婆的全名是宝尔吉特光濂公主,一个能骑能射枪法精准的旧王族,属于吐默特部落,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

她老跟小孙女说起一条河,(多象《根的故事》!)河的名字叫“
西喇木伦”
,后来小女孩才搞清楚,外婆所以一直说着那条河,是因为一个女子的生命无非就是如此,在河的这一边,或者那一边。

  小女孩长大了,不会射、不会骑,却有一双和开弓射箭等力的手,她画画。

在另一幅已完成的自画像里,背景竟是一条大河,一条她从来没有去过的故乡的河,“
西喇木伦”
,一个人怎能画她没有见过的河呢?这蒙古女子必然在自己的血脉中听见河水的淙淙,在自己的黑发中隐见河川的流泻,她必然是见过“
西喇木伦”
的一个。

  事实上,她的名字就是“
大江河”
的意思,她的蒙古全名是穆伦·
席连勃,但是,我们却习惯叫她席慕蓉,慕蓉是穆伦的译音。

  而在半生的浪迹之后,由四川而香港而台湾而比利时,终于在石门乡村置下一幢独门独院,并在庭中养着羊齿植物和荷花的画室里,她一坐下来画自己的时候,竟仍然不经意的几乎画成外婆,画成塞上弯弓而射的宝尔吉特光濂公主,这其间,涌动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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