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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性散文作品篇赏析-王蒙议论性散文作品

admin2023-12-30乡村体育25 ℃0 评论

张晓风散文_张晓风经典散文篇目

  相对来说,了解作家张晓风的人其实并不多,但品读她以下散文中这些优美的文字,相信很多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面是我给大家带来的张晓风散文名作,供大家欣赏。

  张晓风散文名作:《行道树》   每天,每天,我都看见它们,它们是已经生了根的—

在一片不适于生根的土地上。

  有一天,一个炎热而忧郁的下午,我沿着人行道走着,在穿梭的人群中,听自己寂寞的足音,我又看到它们,忽然,我发现,在树的世界里,也有那样完整的语言。

  我安静地站住,试着去理解它们所说的一则故事:   我们是一列树,立在城市的飞尘里。

  许多朋友都说我们是不该站在这里的,其实这一点,我们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我们的家在山上,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

而我们居然站在这儿,站在这双线道的马路边,这无疑是一种堕落。

我们的同伴都在吸露,都在玩凉凉的云。

而我们呢?我们唯一的装饰,正如你所见的,是一身抖不落的煤烟。

  是的,我们的命运被安排定了,在这个充满车辆与烟囱的工业城里,我们的存在只是一种悲凉的点缀。

但你们尽可以节省下你们的同情心,因为,这种命运事实上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否则我们不会再春天勤生绿叶不必再夏日先出浓荫。

神圣的事业总是痛苦的,但是,也唯有这种痛苦能把深度给予我们。

  当夜来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是繁弦急管,都是红灯绿酒。

而我们在寂静里,在黑暗里,我们在不被了解的孤独里。

但我们苦熬着把牙龈咬得酸疼,直等到朝霞的旗冉冉升起,我们就站成一列致敬—

无论如何,我们这城市总得有一些人迎接太阳!如果别人都不迎接,我们就负责把光明迎来。

  这时,或许有一个早起的孩子走了过来,贪婪地呼吸着鲜洁的空气,这就是我们最自豪的时刻了。

是的,或许所有的人都早已习惯于污浊了,但我们仍然固执地制造着不被珍视的清新。

  落雨的时分也许是我们最快乐的,雨水为我们带来故人的消息,在想象中又将我们带回那无忧的故林。

我们就在雨里哭泣着,我们一直深爱着那里的生活—

虽然我们放弃了它。

  立在城市的飞尘里,我们是一列忧愁而又快乐的树。

  故事说完了,四下寂然,一则既没有情节也没有穿插的故事,可是,我听到了它们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那故事至少感动了它们自己。

然后,我又听到另一声更深的叹息—

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

  张晓风散文名作:《我喜欢》   我喜欢活着,生命是如此地充满了愉悦。

  我喜欢冬天的阳光,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

我喜欢那份宁静淡远,我喜欢那没有喧哗的光和热,而当中午,满操场散坐着晒太阳的人,那种原始而纯朴的意象总深深地感动着我的心。

  我喜欢在春风中踏过窄窄的山径,草莓像精致的红灯笼,一路殷勤的张结着。

我喜欢抬头看树梢尖尖的小芽儿,极嫩的黄绿色中透着一派天真的粉红—

它好像准备着要奉献什么,要展示什么。

那柔弱而又生意盎然的风度,常在无言中教导我一些最美丽的真理。

  我喜欢看一块平平整整、油油亮亮的秧田。

那细小的禾苗密密地排在一起,好像一张多绒的毯子,是集许多翠禽的羽毛织成的,它总是激发我想在上面躺一躺的欲望。

  我喜欢夏日的永昼,我喜欢在多风的黄昏独坐在傍山的阳台上。

小山谷里的稻浪推涌,美好的稻香翻腾着。

慢慢地,绚丽的云霞被浣净了,柔和的晚星遂一一就位。

我喜欢观赏这样的布景,我喜欢坐在那舒服的包厢里。

  我喜欢看满山芦苇,在秋风里凄然地白着。

在山坡上,在水边上,美得那样凄凉。

那次,刘告诉我他在梦里得了一句诗:“
雾树芦花连江白。


意境是美极了,平仄却很拗口。

想凑成一首绝句,却又不忍心改它。

想联成古风,又苦再也吟不出相当的句子。

至今那还只是一句诗,一种美而孤立的意境。

  我也喜欢梦,喜欢梦里奇异的享受。

我总是梦见自己能飞,能跃过山丘和小河。

我总是梦见奇异的色彩和悦人的形象。

我梦见棕色的骏马,发亮的鬣毛在风中飞扬。

我梦见成群的野雁,在河滩的丛草中歇宿。

我梦见荷花海,完全没有边际,远远在炫耀着模糊的香红-一这些,都是我平日不曾见过的。

最不能忘记那次梦见在一座紫色的山峦前看日出—

它原来必定不是紫色的,只是翠岚映着初升的红日,遂在梦中幻出那样奇特的山景。

  我当然同样在现实生活里喜欢山,我办公室的长窗便是面山而开的。

每次当窗而坐,总沉得满几尽绿,一种说不出的柔如。

较远的地方,教堂尖顶的白色十字架在透明的阳光里巍立着,把蓝天撑得高高地。

  我还喜欢花,不管是哪一种,我喜欢清瘦的秋菊,浓郁的玫瑰,孤洁的百合,以及幽闲的素馨。

我也喜欢开在深山里不知名的小野花。

十字形的、斛形的、星形的、球形的。

我十分相信上帝在造万花的时候,赋给它们同样的尊荣。

  我喜欢另一种花儿,是绽开在人们笑颊上的。

当寒冷早晨我在巷子里,对门那位清癯的太太笑着说:“
早!”
我就忽然觉得世界是这样的亲切,我缩在皮手套里的指头不再感觉发僵,空气里充满了和善。

  当我到了车站开始等车的时候,我喜欢看见短发齐耳的中学生,那样精神奕奕的,像小雀儿一样快活的中学生。

我喜欢她们美好宽阔而又明净的额头,以及活泼清澈的眼神。

每次看着他们老让我想起自己,总觉得似乎我仍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仍然单纯地充满了幻想,仍然那样容易受感动。

  当我坐下来,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前,我喜欢有人为我送来当天的信件。

我喜欢读朋友们的信,没有信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

我喜欢读弟弟妹妹的信,那些幼稚纯朴的句于,总是使我在泪光中重新看见南方那座燃遍凤凰花的小城。

最不能忘记那年夏天,德从最高的山上为我寄来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

在那样酷暑的气候中,我忽然感到甜蜜而又沁人的清凉。

  我特别喜爱读者的信件,虽然我不一定有时间回复。

每次捧读这些信件,总让我觉得一种特殊的激动。

在这世上,也许有人已透过我看见一些东西。

这不就够了吗?我不需要永远存在,我希望我所认定的真理永远存在。

  我把信件分放在许多小盒子里,那些关切和怀谊都被妥善的保存着。

  除了信,我还喜欢看一点书,特别是在夜晚,在一灯茕茕之下。

我不是一个十分用功的人,我只喜欢看词曲方面的书。

有时候也涉及一些古拙的散文,偶然我也勉强自己看一些浅近的英文书,我喜欢他们文字变化的活泼。

  张晓风散文名作:《替古人担忧》   同情心,有时是不便轻易给予的,接受的人总觉得一受人同情,地位身份便立见高下,于是一笔赠金,一句宽慰的话,都必须谨慎。

但对古人,便无此限,展卷之馀,你尽可痛哭,而不必顾到他们的自尊心,人类最高贵的情操得以维持不坠。

  千古文人,际遇多苦,但我却独怜蔡邕,书上说他:“
少博学,好辞章…

妙操音律,又善鼓琴,工书法、闲居玩古,不交当也…


后来又提到他下狱时“
乞鲸首刖足,续成汉史,不许。

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遂死狱中。


  身为一个博学的、孤绝的、“
不交当也”
的艺术家,其自身已经具备那么浓烈的悲剧性,及至在混乱的政局里系狱,连司马迂的幸运也没有了!甚至他自愿刺面斩足,只求完成一部汉史,也竟而被拒,想象中他满腔的悲愤直可震陨满天的星斗。

可叹的不是狱中冤死的六尺之躯,是那永不为世见的焕发而饱和的文才!   而尤其可恨的是身后的污蔑,不知为什么,他竟成了民间戏剧中虐待赵五娘的负心郎,陆放翁的诗里曾感慨道:   斜阳古道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城争唱蔡中郎。

  让自己的名字在每一条街上被盲目的江湖艺人侮辱,蔡邕死而有知,又怎能无恨!而每一个翻检历史的人,每读到这个不幸的名字,又怎能不感慨是非的颠倒无常。

  李斯,这个跟秦帝国连在一起的名字,似乎也沾染着帝国的辉煌与早亡。

  当他年盛时,他曾是一个多么傲视天下的人,他说:“
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贫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他曾多么贪爱那一点点醉人的富贵。

  但在多舛的宦途上,他终于付上自己和儿子以为代价,临刑之际,他黯然地对儿李由说:“
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幸福被彻悟时,总是太晚而不堪温习了!   那时候,他曾想起少年时上蔡的春天,透明而脆薄的春天!   异于帝都的春天!他会想起他的老师苟卿,那温和的先知,那为他相秦而气愤不食的预言家,他从他学了“
帝王之术”
,却始终参不透他的“
物禁太盛”
的哲学。

  牵着狗,带着儿子,一起去逐野兔,每一个农夫所触及的幸福,却是秦相李斯临刑的梦呓。

  公元前208年,咸阳市上有被腰斩的父子,高踞过秦相,留传下那么多篇疏壮的刻石文,却不免于那样惨刻的终局!   看剧场中的悲剧是轻易的,我们可以安慰自己“
那是假的”
,但读史时便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了。

读史者有如屠宰业的经理人,自己虽未动手杀戮,却总是以检点流血为务。

  我们只知道花蕊夫人姓徐,她的名字我们完全不晓,太美丽的女子似乎注定了只属于赏识她的人,而不属于自己。

  古籍中如此形容她:“
拜贵妃,别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其色,似花蕊轻柔也,又升号慧妃,如其性也。


  花蕊一样的女孩,怎样古典华贵的女孩,由于美丽而被豢养的女孩!   而后来,后蜀亡了,她写下那首有名的亡国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无一个男儿,这又奈何?孟昶非男儿,十四万的披甲者非男儿,亡国之恨只交给一个美女的泪眼。

  交给那柔于花蕊的心灵。

  国亡赴宋,相传她曾在薜萌的驿壁上留下半首采桑子,那写过百首宫词的笔,最后却在仓皇的驿站上题半阕小词: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半阕!南唐后主在城破时,颤抖的腕底也是留下半首词。

半阕是人间的至痛。

半阕是永劫难补的憾恨!马上闻啼鹃,其悲竟如何?那写不下去的半段比写出的更哀绝。

  蜀山蜀水悠然而青,寂寞的驿壁在春风中穆然而立,见证着一个女子行过蜀道时凄于杜鹃鸟的悲鸣。

  词中的《何满子》,据说是沧州歌者临刑时欲以自赎的曲子,不获兔,只徒然传下那一片哀结的心声。

  乐府杂录中曾有一段有关这曲子戏剧性的记载:   刺史李灵曜置酒,坐容姓骆唱《何满子》,皆称其绝妙,白秀才曰:“
家有声妓,歌此曲音调。


召至,令歌,发声清越,殆非常音,骆遽问曰:“
是宫中胡二子否?”
妓熟视曰:“
不问君岂梨园骆供奉邪?”
相对泣下,皆明皇时人也。

  导地闻旧音,他乡遇故知,岂都是喜剧?白头宫女坐说天宝固然可哀,而梨园散失沦落天涯,宁不可叹?   在伟大之后,渺小是怎样地难忍,在辉煌之后,黯淡是怎样地难受,在被赏识之后,被冷落又是怎样地难耐,何况又加上那凄恻的何满子,白居易所说的“
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
的何满子!   千载以下,谁复记忆胡二子和骆供奉的悲哀呢?人们只习惯于去追悼唐明皇和杨贵妃,谁去同情那些陪衬的小人物呢?但类似的悲哀却在每一个时代演出,天宝总是太短,渔阳颦鼓的馀响敲碎旧梦,马嵬坡的夜雨滴断幸福,新的岁月粗糙而庸俗,却以无比的强悍逼人低头。

玄宗把自己交给游仙的方士,胡二子和骆供奉却只能把自己交给比永恒还长的流浪的命运。

  灯下读别人的颠沛流离,我不知该为撰曲的沧州歌者悲,或是该为唱曲的胡二子和骆供奉悲—

抑或为西渡岛隅的自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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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经典散文篇目【张晓风散文】

  晓风是一位资深教授,更是一个对万物皆有情的女子。

下面是我给大家带来的张晓风矛盾篇散文,供大家欣赏。

  张晓风矛盾篇散文:爱我更多,好吗?   爱我更多,好吗?   爱我,不是因为我美好,这世间原有更多比我美好的人。

爱我,不是因为我的智慧,这世间自有数不清的智者。

爱我,只因为我是我,有一点好有一点坏有一点痴的我,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我,爱我,只因为我们相遇。

  如果命运注定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碰到同一场雨,并且共遮于同一把伞下,那么,请以更温柔的目光俯视我,以更固执的手握紧我,以更和暖的气息贴近我。

  爱我更多,好吗?唯有在爱里,我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且惊喜地发现自身的存在。

所有的石头只是石头,漠漠然冥顽不化,只有受日月精华的那一块会猛然爆裂,跃出一番欣忭欢悦的生命。

  爱我更多,好吗?因为知识使人愚蠢,财富使人贫贫,一切的攫取带来失落,所有的高升令人沉陷,而且,每一项头衔都使我觉得自己的面目更为模糊起来,人生一世如果是日中的赶集,则我的囊橐空空,不因为我没有财富而是因为我手中的财富太大,它是一块完整而不容割切的金子,我反而无法用它去购置零星的小件,我只能用它孤注一掷来购置一份深情。

爱我更多,好让我的囊橐满涨而沉重,好吗?   爱我更多,好吗?因为生命是如此仓促,但如果你肯对我怔怔凝视,则我便是上戏的舞台,在声光中有高|潮的演出,在掌声中能从容优雅地谢幕。

  我原来没有权力要求你更多的爱,更多的激*情,但是你自己把这份权力给了我,你开始爱我,你授我以柄,我才能如此放肆如此任性*来要求更多。

能在我的怀中注入更多醇醪吗?肯为我的炉火添加更多柴薪否?我是饕餮,我是贪得无厌的,我要整个春山的花香,整个海洋的月光,可以吗?   爱我更多,就算我的要求不合理,你也应允我,好吗?   张晓风矛盾篇散文:爱我了少一点,我请求你   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

  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并不是你,当我答应你的时候,我真正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起去爱这个世界,一起去爱人世,并且一起去承受生命之杯。

  所以,如果在春日的晴空下你肯痴痴地看一株粉色*的"
寒绯樱"
,你已经给了我最美丽的示爱。

如果你虔诚地站在池畔看三月雀榕树上的叶苞如何--骄傲专注地等待某一定时定刻的爆放,我已一世感激不尽。

你或许不知道,事实上那棵树就是我啊!在春日里急于释放绿叶的我啊!至于我自己,爱我少一点吧!我请求你。

  爱我少一点,因为爱使人痴狂,使人颠倒,使我牵挂,我不忍折磨你。

如果你一定要爱我,且爱我如清风来水面,不黏不滞。

爱我如黄鸟渡青枝,让飞翔的仍去飞翔,扎根的仍去扎根,让两者在一刹的相逢中自成千古。

  爱我少一点,因为"
我"
并不只住在这一百六十厘米的身高中,并不只容纳于这方趾圆颅内。

请在书页中去翻我,那里有缔造我骨血的元素,请到闹市的喧哗纷杂中去寻我,那里有我的哀恸与关怀;
并且尝试到送殡的行列里去听我,其间有我的迷惑与哭泣;
或者到风最尖啸的山谷,浪最险恶的悬崖,落日最凄艳的草原上去探我,因为那些也正是我的悲怆和叹息。

我不只在我里,我在风我在海我在陆地我在星,你必须少爱我一点,才能去爱那藏在大化中的我。

等我一旦烟消云散,你才不致猝然失去我,那时,你仍能在蝉的初吟、月的新圆中找到我。

  爱我少一点,去爱一首歌好吗?因为那旋律是我;
去爱一幅画,因为那流溢的色*彩是我;
去爱一方印章,我深信那老拙的刻痕是我;
去品尝一坛佳酿,因为坛底的醉意是我;
去珍惜一幅编织,那其间的纠结是我;
去欣赏舞蹈和书法吧--不管是舞者把自己挥洒成行草篆隶,或是寸管把自己飞舞成腾跃旋挫,那其间的狂喜和收敛都是我。

  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因为你必须留一点柔情去爱你自己。

因你爱我,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已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把爱我的爱也分回去爱惜你自己吧!   听我最柔和的请求,爱我少一点,因为春天总是太短太促太来不及,因为有太多的事等着在这一生去完成去偿还,因此,请提防自己,不要爱我太多,我请求你。

  张晓风矛盾篇散文:我渴望赢   我渴望赢,有人说人是为胜利而生的,不是吗?   极幼小的时候,大约三岁吧,因为听外婆说一句故乡的成语"
吃辣--当家"
,就猛吃了几大口辣椒,权力欲之炽,不能说不惊人了。

  如果我是英国贵族,大约会热中养马赛马吧?如果是中国太平时代的乡坤,则不免要跟人斗斗蟋蟀,但我是个在台湾长大的小孩,习惯上只能跟人比功课。

小学六年级,深夜,还坐在同学家的饭厅里恶补,补完了,睁开倦眼,模黑走夜路回家。

升学这一仗是不能输的,奇怪的是那么小的年纪,也很诡诈的,往往一面偷愉读书,一面又装出视死如归的气概,仿佛自己全不在乎。

  考取北一女中是第一场小赢。

  而在家里,其实也是霸气的,有一次大妹执意要母亲给她买两枝水彩笔,我大为光火,认为她只须借用我的那枝旧笔就可以了,而母亲居然听了她的话去为她买来了,我不动声色*,第二天便要求母亲给我买四枝。

  "
为什么要那么多?"
  "
老师说的!"
我决不改口,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我在生气,气妹妹不知节俭,好,要浪费,就大家一起来浪费,你要两枝,我就偏要四枝,我是不能输给别人的!   母亲果然去买了四枝笔,不知为什么,那四枝笔仿佛火钳似的,放在书包里几乎要烫着人,我暗暗立誓,而今而后,不要再为自己去斗气争胜了,斗赢了又如何呢?   有一天,在小妹的书桌前看到一张这样的纸条:   下次考试:   数学要赢XXX   国文要赢XXX   英文要赢XXX   不觉失笑,争强斗胜,一至于此,不但想要夺总冠军,而且想一项一项去赢过别人,多累人啊--然而,妹妹当年活着便是要赢这一场艰苦的仗。

  至于我自己,后来果真能淡然吗?有的时候,当隐隐的鼓声扬起,我不觉又执矛挺身,或是写一篇极难写的文章,或是跟"
在上位者"
争一件事情。

争赢求胜的心仍在,但真正想赢过的往往竟是自己,要赢过自己的私心和愚蠢。

  有一次,在报上看到英国的特攻队去救出伊朗大使馆里的人质,在几分钟内完成任务大获全胜,而他们的工作箴言却是"
Whodareswins"
(勇于敢者胜),我看了,气血翻涌,立刻把它钉在记事板上,天天看一遍。

  行年渐长,对一已的荣辱渐渐不以为意了,却像一条龙一样,有其颈项下不可批的逆鳞,我那不可碰不可输的东西是"
中国"

不是地理上的那块海棠叶,而是我胸中的这块隐痛:当我俯饮马来西亚马六甲的郑和井,当我行经马尼拉的华人坟场,当我在纽约街头看李鸿章手植的绿树,当我在哈佛校区里抚摸那驮碑的赑屭,当我在韩国的庆州看汉瓦当,在香港的新界看邓围,当我在泰北山头看赤足的孩子凌晨到学校去,赶在上泰国zheng府规定的泰文课之前先读中文…

我所渴望赢回的是故园的形象,是散在全世界有待像拼图一般聚扰来的中国。

  有一个名字不容任何人污蔑,有一个话题绝不容别人占上风,有一份旧爱不准他人来置喙。

总之,只要听到别人的话锋似乎要触及我的中国了,我会一面谦卑地微笑,一面拔剑以待,只要有一言伤及它,我会立刻挥剑求胜,即使为剑刃所伤亦在所不惜。

  上天啊,让我们赢吧!我们是为赢而生的,必要时也可以为赢而死,因此,其他的选择是不存在的,在这唯一的奋争中给我们赢--或者给我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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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欣赏

  钱钟书在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方面的卓越成就。

特别是在科学地扬弃中国传统文化和有选择地借鉴外来文化方面,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下面是我给大家带来的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供大家欣赏。

  :一个偏见   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

它不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 的星期日娱乐。

假如我们不能怀挟偏见,随时随地必须得客观公平、正经严肃,那 就像造屋只有客厅,没有卧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镜子还得做出摄影机头前的姿态 。

魔鬼在但丁《地狱篇》第二十七句中自称:“敝魔生平最好讲理。

”可见地狱之 设,正为此辈;
人生在世,言动专求合理,大可不必。

当然,所谓正道公理压根儿 也是偏见。

依照生理学常识,人心位置,并不正中,有点偏侧,并且时髦得很,偏 倾于左。

古人称偏僻之道为“左道”,颇有科学根据。

不过,话虽如此说,有许多 意见还不失禅宗洞山《五位颂》所谓“偏中正”,例如学术理论之类。

只有人生边 上的随笔、热恋时的情书等等,那才是老老实实、痛痛快快的一偏之见。

世界太广 漠了,我们圆睁两眼,平视正视,视野还是偏狭得可怜,狗注视着肉骨头时,何尝 顾到旁边还有狗呢?至于通常所谓偏见,只好比打靶的瞄准,用一只眼来看。

但是 ,也有人以为这倒是瞄中事物红心的看法。

譬如说,柏拉图为人类下定义云:“人 者,无羽毛之两足动物也。

”可谓客观极了!但是按照希腊来阿铁斯Diogenes la ertius《哲学言行论》六卷二章所载,偏有人拿着一只拔了毛的鸡向柏拉图去质问 。

博马舍Beaumarchais《趣姻缘》Mariage de Figaro里的丑角说:“人是不 渴而饮,四季有 *** 的动物。

”我们明知那是贪酒好色的小花脸的打浑,而也不得 不承认这种偏宕之论确说透了人类一部分的根性。

偏激二字,本来相连;
我们别有 所激,见解当然会另有所偏。

假使我们说:“人类是不拘日夜,不问寒暑,发出声 音的动物。

”那又何妨?   禽啭于春,蛩啼于秋,蚊作雷于夏,夜则虫醒而鸟睡,风雨并不天天有,无来 人犬不吠,不下蛋鸡不报。

唯有人用语言,用动作,用机械,随时随地做出声音。

就是独处一室,无与酬答的时候,他可以开留声机,听无线电,甚至睡眠时还发出 似雷的鼻息。

语言当然不就是声音,但是在不中听,不愿听,或者隔着墙壁和距离 听不真的语言里,文字都丧失了圭角和轮廓,变成一团忽涨忽缩的喧闹,跟鸡明犬 吠同样缺乏意义。

这就是所谓“人籁”!断送了睡眠,震断了思想,培养了神经衰 弱。

  这个世界毕竟是人类主宰管领的。

人的声音胜过一切。

聚合了大自然的万千喉 舌,抵不上两个人同时说话的喧哗,至少从第三者的耳朵听来。

唐子西的《醉眠》 诗的名句“山静如太古”,大概指着人类尚未出现的上古时代,否则山上住和尚, 山下来游客,半山开饭店茶馆,决不容许那座山清静。

人籁是寂静的致命伤,天籁 是能和寂静溶为一片的。

风声涛声之于寂静,正如风之于空气,涛之于海水,是一 是二。

每日东方乍白,我们梦已回而困未醒,会听到无数禽声,向早晨打招呼。

那 时夜未全消,寂静还逗留着,来庇廕未找清的睡梦。

数不清的麻雀的鸣噪,琐碎得 像要啄破了这个寂静;
鸟鹊的声音清利像把剪刀,老鹳鸟的声音滞涩而有刺像把锯 子,都一声两声地向寂静来试锋口。

但是寂静似乎太厚实了,又似乎太流动了,太 富于弹性了,给禽鸟啼破的浮面,立刻就填满。

雄鸡引吭悠扬的报晓,也并未在寂 静上划下一道声迹。

慢慢地,我们忘了鸟啭是在破坏寂静;
似乎寂静已将鸟语吸收 消化,变成一种有声音的寂静。

此时只要有邻家小儿的啼哭,楼上睡人的咳嗽,或 墙外早行者的脚步声,寂静就像宿雾见了朝阳,破裂分散得干净。

人籁已起,人事 复始,你休想更有安顿。

在更阑身倦,或苦思冥想时,忽闻人籁噪杂,最博爱的人 道主义者,也许有时杀心顿起,恨不能灭口以博耳根清静。

禽兽风涛等一切天籁能 和寂静相安相得,善于体物的古诗人早已悟到。

《诗经》:“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下文就说明“有闻无声”;
可见马嘶而无人喊,不会产生喧闹。

《颜氏家训》 也指出王籍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就是“有闻无声的”感觉;
虫鸟鸣 噪,反添静境。

雪莱诗《赠珍尼——一个回忆》To Jane--A Recollection里, 描写啄木鸟,也说鸟啄山更幽。

柯律立治Coleridge《风瑟》诗Eolian Harp云 :“海声远且幽,似告我以静。

”假使这个海是人海,诗人非耳聋头痛不可。

所以 我们常把“鸦鸣雀噪”来比人声喧哗,还是对人类存三分回护的曲笔。

常将一群妇 女的说笑声比于“莺啼燕语”,那简直是对于禽类的悔辱了。

  寂静并非是声响全无。

声响全无是死,不是静;
所以但丁说,在地狱里,连太 阳都是静悄悄的Dove il sol tace。

寂静可以说是听觉方面的透明状态,正好像 空明可以说是视觉方面的寂穆。

寂穆能使人听见平常所听不到的声息,使道德家听 见了良心的微语Still *** all voice,使诗人们听见了暮色移动的潜息或青草萌芽 的幽响。

你愈听得见喧闹,你愈听不清声音。

唯其人类如此善闹,所以人类相聚而 寂不作声,反欠自然。

例如开会前的五分钟静默,又如亲人好友,久别重逢,执手 无言。

这种寂静像怀着胎,充满了未发出的声音的隐动。

  人籁还有可怕的一点。

车马虽喧,跟你在一条水平线上,只在你周围闹。

惟有 人会对准了你头脑,在你顶上闹--譬如说,你住楼下,有人住楼上。

不讲别的, 只是脚步声一项,已够教你感到像《红楼梦》里的赵姨娘,有人在踹你的头。

每到 忍无可忍,你会发两个巨集愿。

一愿住在楼下的自己变成《山海经》所谓“刑天之民 ”,头脑生在胸膛下面,不致首当其冲,受楼上皮鞋的践踏。

二愿住在楼上的人变 像基督教的“安琪儿”或天使,身体生到腰部而止,背生两翼,不用腿脚走路。

你 存心真好,你不愿意楼上人像孙膑那样受刖足的痛苦,虽然他何尝顾到你的头脑, 顾到你是罗登巴煦所谓“给喧闹损伤了的灵魂”?   闹与热,静与冷,都有连带关系;
所以在阴惨的地狱里,太阳也给人以寂寥之 感。

人声喧杂,冷屋会变成热锅,使人通身烦躁。

叔本华《哲学小品》Parerga u nd Paralipomena第二百七十八节中说,思想家应当耳聋,大有道理。

因为耳朵不 聋,必闻声音,声音热闹,头脑就很难保持冷静,思想不会公平,只能把偏见来代 替。

那时候,你忘掉了你自己也是会闹的动物,你也曾踹过楼下人的头,也曾嚷嚷 以致隔壁的人不能思想和睡眠,你更顾不得旁人在说你偏见太深,你又添了一种偏 见,又在人生边上注了一笔。

  :窗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

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

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
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

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

我们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

  同时,我们悟到,门和窗有不同的意义。

当然,门是造了让人出进的。

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

所以窗子和门的根本分别,决不仅是有没有人进来出去。

若据赏春一事来看,我们不妨这样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
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窗子打通了人和大自然的隔膜,把风和太阳逗引进来,使屋子里也关着一部分春天,让我们安坐了享受,无须再到外面去找。

古代诗人像陶渊明对于窗子的这种精神,颇有会心。

《归去来辞》有两句道:“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不等于说,只要有窗可以凭眺,就是小屋子也住得么?他又说:“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

”意思是只要窗子透风,小屋子可成极乐世界;
他虽然是柴桑人,就近有庐山,也用不着上去避暑。

所以,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

这个分别,不但是住在屋里的人的看法,有时也适用于屋外的来人。

一个外来者,打门请进,有所要求,有所询问,他至多是个客人,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

反过来说,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偷情,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

缪塞Musset在《少女做的是什么梦》A Quoi r vent les jeunes filles那首诗剧里,有句妙语,略谓父亲开了门,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mat riel poux,但是理想的爱人id al,总是从窗子出进的。

换句话说,从前门进来的,只是形式上的女婿,虽然经丈人看中,还待博取小姐自己的欢心;
要是从后窗进来的,总是女郎们把灵魂肉体完全交托的真正情人。

你进前门,先要经门房通知,再要等主人出见,还得寒喧几句,方能说明来意,既费心思,又费时间,那像从后窗进来的直接痛快?好像学问的捷径,在乎书背后的引得,若从前面正文看起,反见得愈远了。

这当然只是在社会常态下的分别,到了战争等变态时期,屋子本身就保不住,还讲什么门和窗!   世界上的屋子全有门,而不开窗的屋子我们还看得到。

这指示出窗比门代表更高的人类进化阶段。

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

屋子的本意,只像鸟巢兽窟,准备人回来过夜的,把门关上,算是保护。

但是墙上开了窗子,收入光明和空气,使我们白天不必到户外去,关了门也可生活。

屋子在人生里因此增添了意义,不只是避风雨、过夜的地方,并且有了陈设,挂著书画,是我们从早到晚思想、工作、娱乐、演出人生悲喜剧的场子。

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

屋子本是人造了为躲避自然的胁害,而向四垛墙、一个屋顶里,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训服了它,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

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

所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

不过,这种胜利,有如女人对于男子的胜利,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让步——人开了窗让风和日光进来占领,谁知道来占领这个地方的就给这个地方占领去了!我们刚说门是需要,需要是不由人做得主的。

譬如我,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该喝。

所以有人敲门,你总得去开,也许是易卜生所说比你下一代的青年想冲进来,也许像德昆希《论谋杀后闻打门声》On the knocking at the Gate in the Macheth所说,光天化日的世界想攻进黑暗罪恶的世界,也许是浪子回家,也许是有人借债更许是讨债,你愈不知道,怕去开,你愈想知道究竟,愈要去开。

甚至邮差每天打门的声音,也使你起了带疑惧的希冀,因为你不知道而又愿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讯息。

门的开关是由不得你的。

但是窗呢?你清早起来,只要把窗幕拉过一边,你就知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招呼着你,是雪、是雾、是雨,还是好太阳,决定要不要开窗子。

上面说过窗子算得奢侈品,奢侈品原是在人看情形斟酌增减的。

  我常想,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

刘熙《释名》说:“窗,聪也;
于内窥外,为聪明也”正跟凯罗Gottfriend Keller《晚歌》Abendlied起句所谓:“双瞳如小窗Fensterlein,佳景收历历。

”同样地只说著一半。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我们的内心;
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所以孟子认为“相人莫良于眸子”,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许闭眼,可以看见对方有多少吻要从心里上升到嘴边。

我们跟带黑眼镜的人谈话,总觉得捉摸不住他的用意,彷佛他以假面具相对,就是为此。

据爱戈门Eckermann记一八三○年四月五日歌德的谈话,歌德恨一切带眼镜的人,说他们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皱纹,但是他给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缭乱,看不出他们的心境。

窗子许里面人看出去,同时也许外面人看进来,所以在热闹地方住的人要用窗帘子,替他们私生活做个保障。

晚 *** 人,只要看窗里有无灯光,就约略可以猜到主人在不在家,不必打开了门再问,好比不等人开口,从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

关窗的作用等于闭眼。

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

假使窗外的人声物态太嘈杂了,关了窗好让灵魂自由地去探胜,安静地默想。

有时,关窗和闭眼也有连带关系,你觉得窗外的世界不过尔尔,并不能给予你什么满足,你想回到故乡,你要看见跟你分离的亲友,你只有睡觉,闭了眼向梦里寻去,于是你起来先关了窗。

因为只是春天,还留着残冷,窗子也不能镇天镇夜不关的。

  :吃饭   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

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

这种 *** 旁移,包含着一个转了弯的、不甚朴素的人生观。

辩味而不是充饥,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的。

舌头代替了肠胃,作为最后或最高的裁判。

不过,我们仍然把享受掩饰为需要,不说吃菜,只说吃饭,好比我们研究哲学或艺术,总说为了真和美可以利用一样。

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所以存在;
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替它遮盖和辩护,也能免于抛弃。

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把国家分成三等人,相当于灵魂的三个成份;
饥渴吃喝是灵魂里最低贱的成份,等于政治组织里的平民或民众。

最巧妙的政治家知道怎样来敷衍民众,把自己的野心装点成民众的意志和福利;
请客上馆子去吃菜,还顶着吃饭的名义,这正是舌头对肚子的籍口,彷佛说:“你别抱怨,这有你的份!你享著名,我替你出力去干,还亏了你什么?”其实呢,天知道——更有饿瘪的肚子知道——若专为充肠填腹起见,树皮草根跟鸡鸭鱼肉差不了多少!真想不到,在区区消化排泄的生理过程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政治作用。

  古罗马诗人波西蔼斯Persius曾慨叹说,肚子发展了人的天才,传授人以技术Magister artisingeni que largitor venter。

这个意思经拉柏莱发挥得淋漓尽致,《巨人世家》卷三有赞美肚子的一章,尊为人类的 *** 宰、各种学问和职业的创始和提倡者,鸟飞,兽走,鱼游,虫爬,以及一切有生之类的一切活动,也都是为了肠胃。

人类所有的创造和活动包括写文章在内,不仅表示头脑的充实,并且证明肠胃的空虚。

饱满的肚子最没用,那时候的头脑,迷迷糊糊,只配作痴梦;
咱们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吃了午饭睡中觉,就是有力的证据。

我们通常把饥饿看得太低了,只说它产生了乞丐,盗贼,娼妓一类的东西,忘记了它也启发过思想、技巧,还有“有饭大家吃”的政治和经济理论。

德国古诗人白洛柯斯B.H.Brockes做赞美诗,把上帝比作“一个伟大的厨师傅der gross Speisemeister”,做饭给全人类吃,还不免带些宗教的稚气。

弄饭给我们吃的人,决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翁。

这样的上帝,不做也罢。

只有为他弄了饭来给他吃的人,才支配着我们的行动。

譬如一家之主,并不是挣钱养家的父亲,倒是那些乳臭未干、安坐着吃饭的孩子;
这一点,当然做孩子时不会悟到,而父亲们也决不甘承认的。

拉柏莱的话似乎较有道理。

试想,肚子一天到晚要我们把茶饭来向它祭献,它还不是上帝是什么?但是它毕竟是个下流不上台面的东西,一味容纳吸收,不懂得享受和欣赏。

人生就因此复杂了起来。

一方面是有了肠胃而要饭去充实的人,另一方面是有饭而要胃口来吃的人。

第一种人生观可以说是吃饭的;
第二种不妨唤作吃菜的。

第一种人工作、生产、创造,来换饭吃。

第二种人利用第一种人活动的结果,来健脾开胃,帮助吃饭而增进食量。

所以吃饭时要有音乐,还不够,就有“佳人”、“丽人”之类来劝酒;
文雅点就开什么销寒会、销夏会,在席上传观法书名画;
甚至赏花游山,把自然名胜来下饭。

吃的菜不用说尽量讲究。

有这样优裕的物质环境,舌头像身体一般,本来是极随便的,此时也会有贞操和气节了;
许多从前惯吃的东西,现在吃了彷佛玷污清白,决不肯再进口。

精细到这种田地,似乎应当少吃,实则反而多吃。

假使让肚子作主,吃饱就完事,还不失分寸。

舌头拣精拣肥,贪嘴不顾性命,结果是肚子倒霉受累,只好忌嘴,舌头也只能像李逵所说“淡出鸟来”。

这诚然是它馋得忘了本的报应!如此看来,吃菜的人生观似乎欠妥。

  不过,可口好吃的菜还是值得赞美的。

这个世界给人弄得混乱颠倒,到处是磨擦冲突,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音乐和烹调。

一碗好菜彷佛一只乐曲,也是一种一贯的多元,调和滋味,使相反的分子相成相济,变作可分而不可离的综合。

最粗浅的例像白煮蟹和醋,烤鸭和甜酱,或如西菜里烤猪肉Roastpork和苹果泥Apple sauce、渗鳘鱼和柠檬片,原来是天涯地角、全不相干的东西,而偏偏有注定的缘份,像佳人和才子,母猪和癞象,结成了天造地设的配偶、相得益彰的眷属。

到现在,他们亲热得拆也拆不开。

在调味里,也有来伯尼支Leibniz的哲学所谓“前定的调和”Harmonia praestabilita,同时也有前定的不可妥协,譬如胡椒和煮虾蟹、糖醋和炒牛羊肉,正如古音乐里,商角不相协,征羽不相配。

音乐的道理可通于烹饪,孔子早已明白,所以《论语》上记他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可惜他老先生虽然在《乡党》一章里颇讲究烧菜,还未得吃道三昧,在两种和谐里,偏向音乐。

譬如《中庸》讲身心修养,只说“发而中节谓之和”,养成音乐化的人格,真是听乐而不知肉味人的话。

照我们的意见,完美的人格,“一以贯之”的“吾道”,统治尽善的国家,不仅要和谐得像音乐,也该把烹饪的调和悬为理想。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追随孔子,而愿意推崇被人忘掉的伊尹。

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哲学家厨师,在他眼里,整个人世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

《吕氏春秋·本味篇》记伊尹以至味说汤那一大段,把最伟大的统治哲学讲成惹人垂涎的食谱。

这个观念渗透了中国古代的政治意识,所以自从《尚书·顾命》起,做宰相总比为“和羹调鼎”,老子也说“治国如烹小鲜”。

孟子曾赞伊尹为“圣之任者”,柳下惠为“圣之和者”,这里的文字也许有些错简。

其实呢,允许人赤条条相对的柳下惠,该算是个放“任”主义者。

而伊尹倒当得起“和”字——这个“和”字,当然还带些下厨上灶、调和五味的涵意。

  吃饭还有许多社交的功用,譬如联络感情、谈生意经等等,那就是“请吃饭”了。

社交的吃饭种类虽然复杂,性质极为简单。

把饭给自己有饭吃的人吃,那是请饭;
自己有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那是赏面子。

交际的微妙不外乎此。

反过来说,把饭给予没饭吃的人吃,那是施食;
自己无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赏面子就一变而为丢脸。

这便是慈善救济,算不上交际了。

至于请饭时客人数目的多少,男女性别的配比,我们改天再谈。

但是趣味洋溢的《老饕年鉴》Almanachdes Courmands里有一节妙文,不可不在此处一提。

这八小本名贵希罕的奇书,在研究吃饭之外,也曾讨论到请饭的问题。

大意说:我们吃了人家的饭该有多少天不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时间的长短按照饭菜的质量而定;
所以做人应当多多请客吃饭,并且吃好饭,以增进朋友的感情,减少仇敌的毁谤。

这一番议论,我诚恳地介绍给一切不愿彼此成为冤家的朋友,以及愿意彼此变为朋友的冤家。

至于我本人呢,恭候诸君的邀请,努力奉行猪八戒对南山大王手下小妖说的话:“不要拉扯,待我一家家吃将来。

”。

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欣赏

  钱钟书在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方面的卓越成就。

特别是在科学地扬弃中国传统文化和有选择地借鉴外来文化方面,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下面是我给大家带来的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供大家欣赏。

  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欣赏:一个偏见   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

它不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 的星期日娱乐。

假如我们不能怀挟偏见,随时随地必须得客观公平、正经严肃,那 就像造屋只有客厅,没有卧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镜子还得做出摄影机头前的姿态 。

魔鬼在但丁《地狱篇》第二十七句中自称:“
敝魔生平最好讲理。


可见地狱之 设,正为此辈;
人生在世,言动专求合理,大可不必。

当然,所谓正道公理压根儿 也是偏见。

依照生理学常识,人心位置,并不正中,有点偏侧,并且时髦得很,偏 倾于左。

古人称偏僻之道为“
左道”
,颇有科学根据。

不过,话虽如此说,有许多 意见还不失禅宗洞山《五位颂》所谓“
偏中正”
,例如学术理论之类。

只有人生边 上的随笔、热恋时的情书等等,那才是老老实实、痛痛快快的一偏之见。

世界太广 漠了,我们圆睁两眼,平视正视,视野还是偏狭得可怜,狗注视着肉骨头时,何尝 顾到旁边还有狗呢?至于通常所谓偏见,只好比打靶的瞄准,用一只眼来看。

但是 ,也有人以为这倒是瞄中事物红心的看法。

譬如说,柏拉图为人类下定义云:“
人 者,无羽毛之两足动物也。


可谓客观极了!但是按照希腊来阿铁斯(Diogenes la ertius)《哲学言行论》六卷二章所载,偏有人拿着一只拔了毛的鸡向柏拉图去质问 。

博马舍(Beaumarchais)《趣姻缘》((Mariage de Figaro)里的丑角说:“
人是不 渴而饮,四季有性欲的动物。


我们明知那是贪酒好色的小花脸的打浑,而也不得 不承认这种偏宕之论确说透了人类一部分的根性。

偏激二字,本来相连;
我们别有 所激,见解当然会另有所偏。

假使我们说:“
人类是不拘日夜,不问寒暑,发出声 音的动物。


那又何妨?   禽啭于春,蛩啼于秋,蚊作雷于夏,夜则虫醒而鸟睡,风雨并不天天有,无来 人犬不吠,不下蛋鸡不报。

唯有人用语言,用动作,用机械,随时随地做出声音。

就是独处一室,无与酬答的时候,他可以开留声机,听无线电,甚至睡眠时还发出 似雷的鼻息。

语言当然不就是声音,但是在不中听,不愿听,或者隔着墙壁和距离 听不真的语言里,文字都丧失了圭角和轮廓,变成一团忽涨忽缩的喧闹,跟鸡明犬 吠同样缺乏意义。

这就是所谓“
人籁”
!断送了睡眠,震断了思想,培养了神经衰 弱。

  这个世界毕竟是人类主宰管领的。

人的声音胜过一切。

聚合了大自然的万千喉 舌,抵不上两个人同时说话的喧哗,至少从第三者的耳朵听来。

唐子西的《醉眠》 诗的名句“
山静如太古”
,大概指着人类尚未出现的上古时代,否则山上住和尚, 山下来游客,半山开饭店茶馆,决不容许那座山清静。

人籁是寂静的致命伤,天籁 是能和寂静溶为一片的。

风声涛声之于寂静,正如风之于空气,涛之于海水,是一 是二。

每日东方乍白,我们梦已回而困未醒,会听到无数禽声,向早晨打招呼。

那 时夜未全消,寂静还逗留着,来庇荫未找清的睡梦。

数不清的麻雀的鸣噪,琐碎得 像要啄破了这个寂静;
鸟鹊的声音清利像把剪刀,老鹳鸟的声音滞涩而有刺像把锯 子,都一声两声地向寂静来试锋口。

但是寂静似乎太厚实了,又似乎太流动了,太 富于弹性了,给禽鸟啼破的浮面,立刻就填满。

雄鸡引吭悠扬的报晓,也并未在寂 静上划下一道声迹。

慢慢地,我们忘了鸟啭是在破坏寂静;
似乎寂静已将鸟语吸收 消化,变成一种有声音的寂静。

此时只要有邻家小儿的啼哭,楼上睡人的咳嗽,或 墙外早行者的脚步声,寂静就像宿雾见了朝阳,破裂分散得乾净。

人籁已起,人事 复始,你休想更有安顿。

在更阑身倦,或苦思冥想时,忽闻人籁噪杂,最博爱的人 道主义者,也许有时杀心顿起,恨不能灭口以博耳根清静。

禽兽风涛等一切天籁能 和寂静相安相得,善于体物的古诗人早已悟到。

《诗经》:“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
,下文就说明“
有闻无声”
;
可见马嘶而无人喊,不会产生喧闹。

《颜氏家训》 也指出王籍名句“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就是“
有闻无声的”
感觉;
虫鸟鸣 噪,反添静境。

雪莱诗《赠珍尼—

一个回忆》(To Jane--A Recollection)里, 描写啄木鸟,也说鸟啄山更幽。

柯律立治(Coleridge)《风瑟》诗(Eolian Harp)云 :“
海声远且幽,似告我以静。


假使这个海是人海,诗人非耳聋头痛不可。

所以 我们常把“
鸦鸣雀噪”
来比人声喧哗,还是对人类存三分回护的曲笔。

常将一群妇 女的说笑声比于“
莺啼燕语”
,那简直是对于禽类的悔辱了。

  寂静并非是声响全无。

声响全无是死,不是静;
所以但丁说,在地狱里,连太 阳都是静悄悄的(Dove il sol tace)。

寂静可以说是听觉方面的透明状态,正好像 空明可以说是视觉方面的寂穆。

寂穆能使人听见平常所听不到的声息,使道德家听 见了良心的微语(Still small voice),使诗人们听见了暮色移动的潜息或青草萌芽 的幽响。

你愈听得见喧闹,你愈听不清声音。

唯其人类如此善闹,所以人类相聚而 寂不作声,反欠自然。

例如开会前的五分钟静默,又如亲人好友,久别重逢,执手 无言。

这种寂静像怀着胎,充满了未发出的声音的隐动。

  人籁还有可怕的一点。

车马虽喧,跟你在一条水平线上,只在你周围闹。

惟有 人会对准了你头脑,在你顶上闹--譬如说,你住楼下,有人住楼上。

不讲别的, 只是脚步声一项,已够教你感到像《红楼梦》里的赵姨娘,有人在踹你的头。

每到 忍无可忍,你会发两个宏愿。

一愿住在楼下的自己变成《山海经》所谓“
刑天之民 ”
,头脑生在胸膛下面,不致首当其冲,受楼上皮鞋的践踏。

二愿住在楼上的人变 像基督教的“
安琪儿”
或天使,身体生到腰部而止,背生两翼,不用腿脚走路。

你 存心真好,你不愿意楼上人像孙膑那样受刖足的痛苦,虽然他何尝顾到你的头脑, 顾到你是罗登巴煦所谓“
给喧闹损伤了的灵魂”
?   闹与热,静与冷,都有连带关系;
所以在阴惨的地狱里,太阳也给人以寂寥之 感。

人声喧杂,冷屋会变成热锅,使人通身烦躁。

叔本华《哲学小品》(Parerga u nd Paralipomena)第二百七十八节中说,思想家应当耳聋,大有道理。

因为耳朵不 聋,必闻声音,声音热闹,头脑就很难保持冷静,思想不会公平,只能把偏见来代 替。

那时候,你忘掉了你自己也是会闹的动物,你也曾踹过楼下人的头,也曾嚷嚷 以致隔壁的人不能思想和睡眠,你更顾不得旁人在说你偏见太深,你又添了一种偏 见,又在人生边上注了一笔。

  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欣赏:窗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

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

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
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

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

我们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

  同时,我们悟到,门和窗有不同的意义。

当然,门是造了让人出进的。

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

所以窗子和门的根本分别,决不仅是有没有人进来出去。

若据赏春一事来看,我们不妨这样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
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窗子打通了人和大自然的隔膜,把风和太阳逗引进来,使屋子里也关着一部分春天,让我们安坐了享受,无须再到外面去找。

古代诗人像陶渊明对于窗子的这种精神,颇有会心。

《归去来辞》有两句道:“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不等于说,只要有窗可以凭眺,就是小屋子也住得么?他又说:“
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


意思是只要窗子透风,小屋子可成极乐世界;
他虽然是柴桑人,就近有庐山,也用不着上去避暑。

所以,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

这个分别,不但是住在屋里的人的看法,有时也适用于屋外的来人。

一个外来者,打门请进,有所要求,有所询问,他至多是个客人,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

反过来说,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偷情,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

缪塞(Musset)在《少女做的是什么梦》(A Quoi r vent les jeunes filles)那首诗剧里,有句妙语,略谓父亲开了门,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mat riel poux),但是理想的爱人(id al),总是从窗子出进的。

换句话说,从前门进来的,只是形式上的女婿,虽然经丈人看中,还待博取小姐自己的欢心;
要是从后窗进来的,总是女郎们把灵魂肉体完全交托的真正情人。

你进前门,先要经门房通知,再要等主人出见,还得寒喧几句,方能说明来意,既费心思,又费时间,那像从后窗进来的直接痛快?好像学问的捷径,在乎书背后的引得,若从前面正文看起,反见得愈远了。

这当然只是在社会常态下的分别,到了战争等变态时期,屋子本身就保不住,还讲什么门和窗!   世界上的屋子全有门,而不开窗的屋子我们还看得到。

这指示出窗比门代表更高的人类进化阶段。

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

屋子的本意,只像鸟巢兽窟,准备人回来过夜的,把门关上,算是保护。

但是墙上开了窗子,收入光明和空气,使我们白天不必到户外去,关了门也可生活。

屋子在人生里因此增添了意义,不只是避风雨、过夜的地方,并且有了陈设,挂着书画,是我们从早到晚思想、工作、娱乐、演出人生悲喜剧的场子。

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

屋子本是人造了为躲避自然的胁害,而向四垛墙、一个屋顶里,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训服了它,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

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

所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

不过,这种胜利,有如女人对于男子的胜利,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让步—

人开了窗让风和日光进来占领,谁知道来占领这个地方的就给这个地方占领去了!我们刚说门是需要,需要是不由人做得主的。

譬如我,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该喝。

所以有人敲门,你总得去开,也许是易卜生所说比你下一代的青年想冲进来,也许像德昆希《论谋杀后闻打门声》(On the knocking at the Gate in the Macheth)所说,光天化日的世界想攻进黑暗罪恶的世界,也许是浪子回家,也许是有人借债(更许是讨债),你愈不知道,怕去开,你愈想知道究竟,愈要去开。

甚至邮差每天打门的声音,也使你起了带疑惧的希冀,因为你不知道而又愿知道他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门的开关是由不得你的。

但是窗呢?你清早起来,只要把窗幕拉过一边,你就知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招呼着你,是雪、是雾、是雨,还是好太阳,决定要不要开窗子。

上面说过窗子算得奢侈品,奢侈品原是在人看情形斟酌增减的。

  我常想,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

刘熙《释名》说:“
窗,聪也;
于内窥外,为聪明也”
正跟凯罗(Gottfriend Keller)《晚歌》(Abendlied)起句所谓:“
双瞳如小窗(Fensterlein),佳景收历历。


同样地只说着一半。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我们的内心;
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所以孟子认为“
相人莫良于眸子”
,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许闭眼,可以看见对方有多少吻要从心里上升到嘴边。

我们跟带黑眼镜的人谈话,总觉得捉摸不住他的用意,彷佛他以假面具相对,就是为此。

据爱戈门(Eckermann)记一八三○年四月五日歌德的谈话,歌德恨一切带眼镜的人,说他们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皱纹,但是他给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缭乱,看不出他们的心境。

窗子许里面人看出去,同时也许外面人看进来,所以在热闹地方住的人要用窗帘子,替他们私生活做个保障。

晚上访人,只要看窗里有无灯光,就约略可以猜到主人在不在家,不必打开了门再问,好比不等人开口,从眼睛里看出他的心思。

关窗的作用等于闭眼。

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

假使窗外的人声物态太嘈杂了,关了窗好让灵魂自由地去探胜,安静地默想。

有时,关窗和闭眼也有连带关系,你觉得窗外的世界不过尔尔,并不能给予你什么满足,你想回到故乡,你要看见跟你分离的亲友,你只有睡觉,闭了眼向梦里寻去,于是你起来先关了窗。

因为只是春天,还留着残冷,窗子也不能镇天镇夜不关的。

  钱钟书经典散文名作欣赏:吃饭   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

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

这种主权旁移,包含着一个转了弯的、不甚朴素的人生观。

辩味而不是充饥,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的。

舌头代替了肠胃,作为最后或最高的裁判。

不过,我们仍然把享受掩饰为需要,不说吃菜,只说吃饭,好比我们研究哲学或艺术,总说为了真和美可以利用一样。

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所以存在;
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替它遮盖和辩护,也能免于抛弃。

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把国家分成三等人,相当于灵魂的三个成份;
饥渴吃喝是灵魂里最低贱的成份,等于政治组织里的平民或民众。

最巧妙的政治家知道怎样来敷衍民众,把自己的野心装点成民众的意志和福利;
请客上馆子去吃菜,还顶着吃饭的名义,这正是舌头对肚子的籍口,彷佛说:“
你别抱怨,这有你的份!你享着名,我替你出力去干,还亏了你什么?”
其实呢,天知道—

更有饿瘪的肚子知道—

若专为充肠填腹起见,树皮草根跟鸡鸭鱼肉差不了多少!真想不到,在区区消化排泄的生理过程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政治作用。

  古罗马诗人波西蔼斯(Persius)曾慨叹说,肚子发展了人的天才,传授人以技术(Magister artisingeni que largitor venter)。

这个意思经拉柏莱发挥得淋漓尽致,《巨人世家》卷三有赞美肚子的一章,尊为人类的真主宰、各种学问和职业的创始和提倡者,鸟飞,兽走,鱼游,虫爬,以及一切有生之类的一切活动,也都是为了肠胃。

人类所有的创造和活动(包括写文章在内),不仅表示头脑的充实,并且证明肠胃的空虚。

饱满的肚子最没用,那时候的头脑,迷迷糊糊,只配作痴梦;
咱们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律:吃了午饭睡中觉,就是有力的证据。

我们通常把饥饿看得太低了,只说它产生了乞丐,盗贼,娼妓一类的东西,忘记了它也启发过思想、技巧,还有“
有饭大家吃”
的政治和经济理论。

德国古诗人白洛柯斯(B.H.Brockes)做赞美诗,把上帝比作“
一个伟大的厨师傅(der gross Speisemeister)”
,做饭给全人类吃,还不免带些宗教的稚气。

弄饭给我们吃的人,决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翁。

这样的上帝,不做也罢。

只有为他弄了饭来给他吃的人,才支配着我们的行动。

譬如一家之主,并不是挣钱养家的父亲,倒是那些乳臭未干、安坐着吃饭的孩子;
这一点,当然做孩子时不会悟到,而父亲们也决不甘承认的。

拉柏莱的话似乎较有道理。

试想,肚子一天到晚要我们把茶饭来向它祭献,它还不是上帝是什么?但是它毕竟是个下流不上台面的东西,一味容纳吸收,不懂得享受和欣赏。

人生就因此复杂了起来。

一方面是有了肠胃而要饭去充实的人,另一方面是有饭而要胃口来吃的人。

第一种人生观可以说是吃饭的;
第二种不妨唤作吃菜的。

第一种人工作、生产、创造,来换饭吃。

第二种人利用第一种人活动的结果,来健脾开胃,帮助吃饭而增进食量。

所以吃饭时要有音乐,还不够,就有“
佳人”
、“
丽人”
之类来劝酒;
文雅点就开什么销寒会、销夏会,在席上传观法书名画;
甚至赏花游山,把自然名胜来下饭。

吃的菜不用说尽量讲究。

有这样优裕的物质环境,舌头像身体一般,本来是极随便的,此时也会有贞操和气节了;
许多从前惯吃的东西,现在吃了彷佛玷污清白,决不肯再进口。

精细到这种田地,似乎应当少吃,实则反而多吃。

假使让肚子作主,吃饱就完事,还不失分寸。

舌头拣精拣肥,贪嘴不顾性命,结果是肚子倒霉受累,只好忌嘴,舌头也只能像李逵所说“
淡出鸟来”

这诚然是它馋得忘了本的报应!如此看来,吃菜的人生观似乎欠妥。

  不过,可口好吃的菜还是值得赞美的。

这个世界给人弄得混乱颠倒,到处是磨擦冲突,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音乐和烹调。

一碗好菜彷佛一只乐曲,也是一种一贯的多元,调和滋味,使相反的分子相成相济,变作可分而不可离的综合。

最粗浅的例像白煮蟹和醋,烤鸭和甜酱,或如西菜里烤猪肉(Roastpork)和苹果泥(Apple sauce)、渗鳘鱼和柠檬片,原来是天涯地角、全不相干的东西,而偏偏有注定的缘份,像佳人和才子,母猪和癞象,结成了天造地设的配偶、相得益彰的眷属。

到现在,他们亲热得拆也拆不开。

在调味里,也有来伯尼支(Leibniz)的哲学所谓“
前定的调和”
(Harmonia praestabilita),同时也有前定的不可妥协,譬如胡椒和煮虾蟹、糖醋和炒牛羊肉,正如古音乐里,商角不相协,徵羽不相配。

音乐的道理可通于烹饪,孔子早已明白,所以《论语》上记他在齐闻《韶》,“
三月不知肉味”

可惜他老先生虽然在《乡党》一章里颇讲究烧菜,还未得吃道三昧,在两种和谐里,偏向音乐。

譬如《中庸》讲身心修养,只说“
发而中节谓之和”
,养成音乐化的人格,真是听乐而不知肉味人的话。

照我们的意见,完美的人格,“
一以贯之”
的“
吾道”
,统治尽善的国家,不仅要和谐得像音乐,也该把烹饪的调和悬为理想。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追随孔子,而愿意推崇被人忘掉的伊尹。

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哲学家厨师,在他眼里,整个人世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

《吕氏春秋·
本味篇》记伊尹以至味说汤那一大段,把最伟大的统治哲学讲成惹人垂涎的食谱。

这个观念渗透了中国古代的政治意识,所以自从《尚书·
顾命》起,做宰相总比为“
和羹调鼎”
,老子也说“
治国如烹小鲜”

孟子曾赞伊尹为“
圣之任者”
,柳下惠为“
圣之和者”
,这里的文字也许有些错简。

其实呢,允许人赤条条相对的柳下惠,该算是个放“
任”
主义者。

而伊尹倒当得起“
和”
字—

这个“
和”
字,当然还带些下厨上灶、调和五味的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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