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才会从庄稼地里或集市上回来,给她做饭、端饭。
外婆养育了七个儿女,但没有一个人真正陪伴过她。
只有大妈妈来,外婆才在真正意义上有人陪。
大妈妈一住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或许是外婆最开心的日子。
外婆喊大妈妈“东南人”,大妈妈叫外婆“嬷姆”。
俩人像姐妹。
她们相差才十七岁。
外婆生舅舅的时候,大妈妈也正在做产。
因大妈妈的儿子得了破伤风,只活了一个星期。
大妈妈把别人送她的补品都给了外婆。
今晚,九个忏师为外婆做戏。
外婆不会再感到冷清了。
我的泪水漫了上来。
忏师在念祭文。
我除了王门符氏,一个字都听不清。
我估计坐在外婆身边的人也听不明白,只有忏师自己知道念的是什么。
恕我不敬,忏师如果念错别字,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年轻的忏师一手执板笏,一手捧纸,抑扬顿挫,中气很足。
因他戴着道帽,很像戏中的文臣。
外婆历来喜欢清官、文臣的形象,尤其主持公道,伸冤平曲,她是最开心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咧嘴而笑。
父亲是外婆的第四个女婿,因大姨父、三姨父的过世,他承担了拜忏的角色。
天气热得出奇,他遵照母亲的意思换上了长衬衫、长裤子,很快背后一片汗碱。
忏师念一句,拜一下,父亲端着桶盘跟着拜,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悲戚的表情,倒像是虔诚。
三 表哥换了一身装束,戴上帽子,披上袈裟,坐到了用两把高椅叠起来的座位上,开始放焰口。
另外几位年轻忏师配合着他一起诵经。
木鱼声、罄声、鼓声、海螺声,次第响起,汇成一股呜咽之声,引领着我们的伤感,也助推着我们的忧伤。
他们开始认真地超度外婆。
假如,外婆此刻走在黄泉路上,想必无常、恶鬼们都为外婆开路。
五天前的傍晚,母亲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舅舅家里。
外婆蜷缩在床上,头搁在膝盖上不停地呻吟。
旁边站着小姨,她帮外婆揉着背脊。
大妈妈正准备着一些白布。
母亲与舅妈刚从“肚里仙”(巫婆)那里回来,舅舅虎着脸忙自己第二天一早要去卖的蔬菜。
表妹还在店里做生意。
外婆的生死经过三年时间已经变得很轻。
我进去叫了几声外婆。
外婆慢慢抬起头,用浑浊不堪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是阿群吗?我赶紧应了一声。
外婆又慢慢把头搁到膝盖上,嘴里继续呻吟,但非常节制。
我忍不住失声哭起来。
舅妈过来说,你外婆这么老了,总有一死的。
我似乎毫不迟疑地回了她一句,舅妈,你也是做外婆的人,话不要说得这么绝。
我说完,屋里屋外一片死寂。
半晌,舅妈端着一只放佛珠的木盒子在屋檐下嘀嘀咕咕,或者是自言自语,那语气应该是对我的责备与不满。
我自作主张让小姨给我带路,去叫赤脚医生。
舅舅在水井边吼了一声,打什么针,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
舅舅的话似乎不通文理,但他的意思我很清楚。
小姨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我。
我不管,直接去开车。
母亲出来也阻止我,说是你舅舅不让叫医生,你就别去了。
这下轮到我吼了,你们不去叫医生,却跑到肚里仙那里去算外婆什么时候死?有你们这样的儿女?一直不吭声的大妈妈过来劝我,不要吵了,不就是请个赤脚医生。
我开车带着小姨去找赤脚医生的路上,小姨开始絮絮叨叨。
外婆这是严重中暑,那只空调是给我们做做样子,根本没有给她开。
昨天我去给你外婆擦身子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思路也很清晰……你舅妈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舅舅的态度也看到了,他们都巴不得让她早点走。
这三年,你舅舅他们又照顾了多少?还不是我们三个女儿在照料…… 外婆九十四岁那年又摔了一跤。
表妹表妹夫他们把外婆送到医院拍了X光,说是右股骨摔断了。
医生没有做任何处理,表妹她们也没有坚持什么,外婆仍送了回来。
这次摔跤,让外婆很懊恼,更让舅舅全家感到懊恼,个个怪外婆多事。
外婆看天色不太好,叫舅妈收晒在外面的被子。
舅妈在睡午觉,没有听到外婆的喊声,外婆一急,就自己推着三轮车去收被子,在上台阶的时候踩了一个空。
大家很迅速地做出了照顾外婆的决定。
舅舅负责外婆的一日三餐,包括晚上陪护。
母亲她们轮流替外婆擦洗身子。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性子照顾外婆。
时间一长,外婆的缺点越来越多,趁人不注意,自己偷偷下床,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小便总是弄湿被子,给她穿纸尿裤却嫌不舒服,大便一日两次,零食又特别喜欢……外婆被儿女们批评得一无是处。
我给外婆买去的蛋糕,被母亲分批拿去,总担心外婆多吃多拉。
大妈妈洁癖再次爆发,一靠近外婆,觉得外婆身上的浊味让她恶心。
母亲一边擦外婆的身子,一边数落,像数落小时候的我。
只有小姨,她照顾外婆时不声不响,既不抱怨,也不嫌弃,给外婆倒好便桶,擦好身子,待料理好才回家。
外婆有时悄悄跟我说,你妈妈性子急,你小姨耐心。
后来小姨不去照顾外婆了,原因是她跟舅舅闹翻了。
小姨说是舅舅欺侮外婆,骂外婆。
舅舅说是小姨到家里来总是板着脸孔,像是谁欠她几百万。
俩人吵架还打架,小姨一气之下退出了照顾外婆的行列。
这下担子全落到了母亲一个人身上。
大妈妈那时身子也吃不消了,毕竟快八十的人了。
母亲的情绪可想而知。
我能做的是每次回家,替母亲照料外婆,给她剪指甲、脚趾甲,给她擦屁股、倒便盆。
外婆刚开始似乎觉得难为情,尤其我给她擦会阴的时候,外婆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一只手不由自主朝下面遮去。
我把嘴巴凑到外婆耳边,说,外婆,没事,我们都是女的。
外婆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外婆越来越弱,由于连同骨盆摔伤,她无法躺下来,只能坐在床上,要睡了把头搁在膝盖上,或者在背后塞上一床或两床被子。
牙齿也掉光了,只能吃软的东西。
外婆到了晚年似乎特别喜欢钱,把我们给她的钱时不时地拿出来一下,折叠好塞入她自己认为藏钱最好的地方。
也就这么些小钱,外婆想到的是将来给舅舅,还一再叮嘱我以后过年过节不能忘了舅舅。
赤脚医生找来时,表妹表妹夫他们也回来了。
我跟他们商量,表妹说,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说要到医院去的,那我们去,万一死在医院里我们就管不着。
表妹是舅舅唯一的女儿,因独生女深受外婆的宠爱,一直跟外婆睡,给她梳头梳到她出嫁为止。
外婆对这个孙女的爱远远胜过所有的外孙及外孙女。
我曾经有一个比喻,小时候分压岁钱,如果我们得到一块钱,阿蓉得一块五。
对此,舅妈非常赞同。
赤脚医生给外婆输了两袋葡萄糖液,里面加了些常规的药。
他进来的时候,舅舅恶声恶气地说,打什么盐水。
赤脚医生也没回应,进屋的时候边用砂轮开针剂,边说,怎么有这样的儿子,打一瓶盐水能活成千年雕了? 外婆第二次摔倒在地上时,自己对能不能再次起来的期待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看到我时,还会把两只腿挪给我看,说是这只腿能动,有时自己也在伸几下,锻炼一下,万一能下床呢。
又指着另一只腿说,这只不会动,这一截像死了一样,有时候敲敲它,防止它困(睡)着了。
外婆不止一次地努力着,试图从床上起来。
外婆曾很绝望地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现在她成了讨债的人。
自从她把自己定位在讨债人的角色,外婆不止一次地提到自己怎么还不死。
时间长了,大家都对她的话有些嫌弃之情,只要外婆一说那句话,马上有人附和她总会死的。
给外婆输好液,母亲她们催我离开,说是明天还要上班。
舅舅他们早已在院子里摆开了桌子准备吃晚饭。
我随便扒拉了几口,匆匆离开。
第二天晚上,我又开车到外婆家。
外婆还是老样子。
大妈妈说,昨晚喊了一晚,听得人心都拎了出来。
小姨摸摸外婆身上的肌肉,说,这次嬷姆肯定不行,大肉都倒下来了。
母亲过来说,肚里仙算过如果能过上生日,则会逃得出,否则就这几天。
我没好气地说,就你喜欢算死。
母亲白了我一眼,然后出去。
我又把赤脚医生叫来,然后嘱咐他要么在盐水里加点安定。
赤脚医生于是加了些安定。
大约是安定的作用,半小时后外婆的呻吟声轻了,呼吸也平稳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跟小姨一起扶外婆往后稍微躺一下。
外婆“嗯”了一下,在我们的帮助下往后一靠,结果原本两只脚不能伸直的,这次伸得顺顺当当。
四 院子里开始放炮仗,足足有十八响。
最后一声炮仗从院子里夺路而奔后,四周一片死寂。
表兄悠笃笃地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朝里喊了一句:里面扼(叫)几声。
话音刚落,母亲她们哭声大作,你一声嬷姆,我一声嬷姆,从不同方向装进每一个听到的人的耳朵。
像是被人掐算过一样,五分钟后哭声戛然而止。
我坐到小姨身边。
我进门的时候,小姨悄悄告诉我,舅舅跟舅妈不待见姨父,“上篮担”挑进来的时候,也没人接一把。
别人都有一包香烟,就是不给姨父一包。
“亏待我,我没意见,但我男人毕竟是王姓外人,这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小姨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在我面前啪嗒啪嗒摔下来。
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默默地看着外婆。
外婆没有把目光迎向我,她静静地躺在板上,对小姨与舅舅的间隙,看起来像是装聋作哑。
外婆是第五个晚上的十点四十分时走的。
走的时候她的儿女全在身边。
他们似乎都有感应,一个都没有离开。
农村有送终的说法,一个老人如果走的时候儿女齐全,那老人投胎的日子会提前。
外婆自被我加了些安定后一直沉睡着。
后来我哥埋怨我给外婆加的安定量太多,不应该是5毫克,2毫克够了。
我想争辩,可张了张嘴巴,没出声。
或许是我哥的责备,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觉得自己间接害死了外婆。
我哥责怪我的时候,舅舅他们都在。
从他们沉默的表情上,似乎没有想怪我的意思。
听母亲说,外婆走后脑门一直是温热的。
据佛教所说,一个人临终后脑门温热,说明此人的功德无量。
我摸着外婆冰冷的手,想起小时候家里拮据,外婆常常不顾不管地从家里取东西过来,有时舅妈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外婆不依不饶,理直气壮地接济我们。
三表哥从小没有了母亲,外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背到家里,他学手艺的钱,也是外婆一角一角攒下来的。
二表哥他们的棉衣棉裤,是外婆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隔壁邻舍有困难,外婆热心地给予帮助,至于前来要饭的,外婆也是慷慨救济。
外婆跟我说,哪怕是要饭的,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福分,不要辱骂他们。
十一点刚过,一位忏师给外婆“汰宁”(洗澡)。
他也是诵经。
他的调子充满了哭意。
大妈妈忍不住说了,怎么有介难听的调子,哭哩哩的。
此刻,另几位忏师去宵夜,他们的坚守得到兑现,他们喝上了酒。
一些远亲也早已回家。
外婆的几个儿女及外甥、外甥女们聚在一块儿给外婆守灵。
大家在灯光下,悄声说着一些话,话的主题自然是外婆,言下之意,外婆是有福气的人,高寿,而且也没受多大的罪。
小姨似乎有些不服气,言词中对舅舅舅妈的指责非常直接。
母亲因小姨有一年没来照顾外婆,故意绕着弯子表扬舅舅。
几个表兄刚才还夸外婆福气好,但一说到舅舅舅妈都不吱声了。
哭哩哩的忏师诵经完毕后,一位请来的师傅开始给外婆穿衣。
大妈妈把一叠衣服递了过来,几套玄色的纺绸衫。
这是她生前自己准备的,已经藏了近三十年。
外婆早早给自己筹备好一切事项,希望去另一个世界时不慌不忙,带上足够多的纸钱去面会早她而去的亲人和好友。
每年到了晒霉时节,别人晒的是衣服、被褥,而外婆晒的是她的寿衣与寿鞋,还有一盏盏纸灯笼,看得我们心生惧意,不敢靠近。
外婆却一脸的平静,翻翻晒晒,掸掸拍拍,这似乎成为她余生的一部分内容。
我一直害怕那些衣服与鞋子突然从箱子底下取出来,所以,平时对外婆的箱子充满敌意,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外婆就这样每年晒一次,一直晒到她卧床为止。
母亲她们不知是忌讳,还是什么,谁也没有替外婆晒过它们。
外婆把自己念的佛经分成了几部分,有四人佛,有八人佛,她让表妹用毛笔字写在上面,然后叮嘱表妹哪些在她死后烧,哪些是周年时烧,哪些又是百年时用。
八十岁过后,外婆会每年叮嘱一次,而且每次都不会出错,思维特别清晰。
我总觉得外婆叮嘱一次,就好像死过一回。
我每次都听得起鸡皮疙瘩。
外婆不以为然,像谈论一日三餐似的谈论她的死亡。
外婆自己准备的寿衣寿鞋,在别人的帮助下今晚一一穿戴好,还用两条绳子绑住了手与脚。
村里有人生小孩,我跟着外婆跑过去看毛头,他或她躺在襁褓里像个小老头,好奇他或她为什么长得那么丑,而且还要绑住手脚。
毛头酣睡着,突然咧嘴一笑,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毛头的笑传染给我们,我也咧嘴而笑。
旁边的人却噘着嘴,向毛头白了一个眼。
我不解。
外婆说,那是毛头的前世在哄他。
毛头酣睡中突然放声啼哭,哭得莫名其妙。
外婆又给我启蒙,哭是小孩跟前世的脱离,把哭声还给前世的亲人。
原来哭哭笑笑的人生是这么来的。
我问外婆,出生的小孩为什么这么丑?外婆说,因为他们是老人投胎来的。
我问,那为什么月子里要绑他们的手脚?外婆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老人入殓时手脚也要绑的? 外婆入殓时有一道仪式,至亲都必须围绕着外婆跪成一圈。
那位穿衣师傅手拿畚斗,问下面的人有没有黄金,舅妈赶紧应有。
师傅又问是五斗吗?表妹接过去,说,是。
黄金过后是白银、珍珠、玛瑙……无一例外,全被舅舅舅妈与表妹们“装入”口袋。
当把外婆脸上的白布揭开后,大家发现外婆的嘴巴张得很大。
这下大家都慌了。
一个个都帮外婆合拢嘴巴,但都无济于事。
母亲说,外婆走的时候口眼闭得特别好,这怎么突然张开了呢。
因入殓的时辰到了,师傅催母亲她们不要再努力了,赶紧入殓。
事后,大家都在猜测外婆怎么会突然张大嘴巴,似乎外婆心有牵挂,或者有什么事让外婆无法放下心来。
大家的猜测,我没有参与。
我曾经以为外婆或许是牙齿没有了的缘故,后来这个猜测被推翻。
我又一想,或许外婆对儿女们的表现放不下心来,尤其是小姨跟舅舅的交恶,成了她最后几年的一个心病。
后半夜,忏师们离去,众亲回家,几个表兄妹让自己的父母回家,自己留下来。
而母亲她们在第二天用不用忏师送葬的问题上起了冲突。
这次给外婆做道场的是五个女儿,舅舅管饭。
尽管外婆的二女儿与三女儿不在了,她们的儿子坚持要替自己的母亲尽份孝,也出一份钱。
母亲是出大头,包括第一个晚上的老太太念佛,给忏师的红包等都是母亲出的。
母亲觉得这几个忏师不太好,舅妈认为外婆这么大的年纪了,也是白喜事,应该隆重些。
我跟我哥把母亲拉到一边,让母亲从了舅妈的意思,钱我们两个出。
母亲这才应承下来。
从坟墓回来,家里马上做了羹饭。
外婆生前坐的藤椅摆在屋中间,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黄裱纸,上面写着“王门符氏”,这代表着外婆。
外婆七十岁时画的遗像被挂到了墙上,与外公终于并排了一起。
屋外响起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
舅妈吹灭了蜡烛。
舅舅顺势把墙上的“王门符氏”扔进了旧铁锅里,连同纸币一起瘫软在锅里。
我记得,外婆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群,我以后会来的。
我不知道外婆说这话时是否意识到自己将要离世。
我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外婆把我们众表姐妹表兄弟叫到了一起,大家围着桌子,外婆给我们端来了一碗碗饭菜,她身穿湖蓝色的对襟衫,面容干干净净,但腿还是有些瘸。
外婆招呼我们坐下,而自己却突然开门走了出去。
我们一直坐在桌前等外婆,左等右等不来,我开门出去。
隔壁有人生了一个孩子,而外婆无影无踪。
我醒来时,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初生婴儿啼哭的声音。
正月初七下午,传来朋友王君的父亲去世消息,我们一行五人驱车前往老家小镇悼念。
一、祭拜 在低沉哀婉的音乐中,我们步入灵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硕大的挽联:良操美德千古存,高风亮节万世在。
老人的遗像高悬在挽联中央,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灵堂四周摆满了亲朋好友送来的花圈和花篮。
在灵堂的一面墙上,用素净的三张大白纸分别写着讣告.治丧委员会人员名单及扶重人员名单。
讣告告诉我们老人享年75岁,无疾而终,典型的寿终正寝。
治丧委名单则是打理丧事的人员组成。
扶重人员即抬灵柩的人,请的全是老人生前的乡邻,尽管老人离开村子多年一直在镇子工作,但念旧情,一一请来,共有十六人,俗称十六抬。
灵堂里的气氛在肃穆庄严中透出些许喜庆的味道,因为这种情况在本地属于喜丧。
见到重孝之一的王君时,我们表达了哀悼之情,恭祝老人顺利登仙。
随后我们在王君引导下来到灵位前祭拜。
上香,下跪,磕头,作揖,如此三次,神情悲戚。
另一重孝——王君的大哥叩头跪谢来宾,礼毕,王氏宗族帮忙的人奉上热茶一杯,王君陪坐,谈起老人生前的种种事情,追思亲恩。
耳畔的哀乐教人愁肠百结,恍惚间才想老人已驾鹤西游。
二、守夜 守夜俗称坐夜,一般两至三个晚上,即所有亲朋好友最后陪伴逝者一段时间,以示哀思。
因为是喜丧,气氛有些热烈。
帮忙的人穿梭来往于人群中端茶递水,迎接前来悼念的客人。
大约六点钟夜幕已降临,人员基本到齐,仪式开始。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过后,紧接着是沉闷的丧鼓声——鼓手开始打鼓了。
几分钟后,歌师开始唱孝歌,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
坐夜唱孝歌是本地的习俗之一。
歌师唱孝歌是很累的,一直从晚上六点唱到第二天凌晨五点。
歌师必须具有一定水平——既要熟悉中国历史.孝道.本地风土人情,又要了解逝者的家庭情况,这样唱孝歌时才能打动人心。
孝子必须诚挚的上门邀请歌师。
我们几人是王君的挚友,也就算作孝子之列,必须陪坐一夜。
其间,喝喝茶,聊聊天,打打扑克,是可以的,当然也不忘在灵位前上香。
大约凌晨两三点钟时,我们有些支撑不了,朦朦胧胧中传来歌师凄厉的歌声,催人泪下,仔细一听,歌师用独特的方式唱出了老人生前的种种恩情,如泣如诉,好不伤感。
凌晨五点左右,一阵鞭炮声后,鼓声戛然而止,歌师怅然的余声飘向虚无的仙界…… 三、成佛 第二天下午两点,成佛仪式正式开始。
两个唢呐手吹出一阵极其凄厉的乐曲后,所有的孝子孝孙披麻戴孝跪在灵位前面,恭听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宣讲老人生前的种种美德,并代替逝者告诫后世子孙好好做人。
其间低沉的哀乐缓缓流淌在人群中间,周围的人们也肃穆地静立着观礼。
待长老宣讲完毕,紧接着由扶重人员将遗体移入水晶棺中。
在盖上棺盖的瞬间,逝者的一名女性至亲带头嚎啕大哭起来,由此引发一片发自肺腑的哭叫声,因为亲人又走远了一步。
最后亲朋好友至灵位前上香拜祭,孝子跪拜答谢。
整个仪式持续近一个小时,长老宣布礼毕。
成佛即是恭送老人顺利登入西方极乐世界。
四、出殡 第三天上午十一点,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此即出殡。
三位重孝脚步沉重的由人搀扶着走出灵堂。
王君的大哥双手捧着灵位,其二哥双手捧着遗像。
在离灵堂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副由扶重人员事先扎好的.巨大的桑木架子,称为丧架,王君三弟兄走到丧架后,缓缓地转身,并列跪下,面向即将抬出的灵柩。
这时三弟兄泪流满面,只是压抑着情感不便嚎啕大哭。
在激烈而尖锐的鞭炮声催促下,扶重人员将灵柩小心翼翼地抬出灵棚安置在丧架上。
紧接着族长按既定程序编排送葬队伍。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孝子孝孙,大约二三十人。
全都披麻戴孝,且头上戴的孝布颜色不同,白布是老人的子侄辈,红布是孙子辈,绿布是曾孙辈。
紧接其后的是王氏三兄弟,由另外三人搀扶着。
在三兄弟后面是灵柩,由十六人抬着。
有三名女性至亲站在丧架上压着灵柩痛哭;
最后是亲朋好友若干人及请来送葬的乐队。
一切准备就绪。
在礼炮响过后,乐队奏起了哀婉的乐曲,深深叩击着人的心扉。
随着扶重人员中的领头者一声号子“起”,整个队伍自西向东缓缓地穿越两三里长的街道。
这时街道两边的与孝子相关的人员燃放爆竹恭送老人,为答谢朋友,王君的两位侄子跪拜。
队伍在鞭炮声.哀乐声及路人的注目下慢慢移动着。
大约走了五十米,队伍在族长示意下停下,此时三位孝子慢慢转身跪下,前面的孝子孝孙亦然。
停留约一两分钟后,随着领号者一声“起”,队伍再次启动缓行。
此礼是希望亲人慢慢离去。
如此反复十几次,才到达殡仪馆。
遗体火化后由孝子随同族人一起将骨灰埋入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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